“他到底想幹什麼?他明明知道——”
明明知道,他與她是最無可能在一起的。她需要一個合适的驸馬來鞏固權位,而他需要與大容宗室貴女聯姻,以完成兩國和約。
可她為何會因此感到一絲失落呢?
是因為她其實很想喝那壇青霜酒吧?
東宮的宮女把赫連骁的禮物送還到飛雪殿,對應門的内侍簡潔地說明來意:“太女殿下說,九王子的禮物她不能收,還請收回。”
赫連骁在殿内,聽了内侍的通報,望着送回來的酒壇和錦盒,沉默不語。
他好像……惹她生氣了。
送簪子的确是取巧之舉,若她因此對他生氣,那也是他自找的,怨不得她。
可她連青霜酒都不收麼?她先前明明很喜歡的。
他向殿門外望去。又下雨了。雨水接連不斷地從鉛灰色的天幕降下,落在屋頂上,淅瀝有聲。容都夏日的雨比北殷多上許多,雨天不便出門,不便騎馬射箭,不便在前院點上篝火烤肉。
哪怕雨停了,她也不願與他比箭,不願同他飲酒。
于是他僅僅坐在門邊,聽着屋外的雨聲。
這雨斷斷續續地下着,并不太大,隻是全無放晴的迹象。幾日後有急報從南方傳來,漪州水患,請求朝廷支援。
漪州,是司徒璃的母後蘇缃的故鄉。
“父皇,兒臣願前往漪州赈災。”大殿内,司徒璃上前一步,懇切道,“兒臣三年前曾前往江州赈災,兩地位置相近,水文相似,兒臣有經驗,辦事會更容易。”
她是有私心的。她的外祖父母已經去世,也沒有其他相熟的親戚,但漪州畢竟是母後故土,到了那裡,興許能找到一些母後早年生活的痕迹。
司徒攸卻并不應允,平淡道:“赈災的事,你做過一次,知道怎麼做,就夠了。”
“父皇,可那是漪州……”司徒璃試圖争取。
“朕有别的差事交給你,需得你留在京城。”司徒攸聲音果決,不容置疑,“此次赈災,朕決定交給瑜兒去辦。”
司徒瑜立刻道:“兒臣領旨。”
事情就這樣定下。
司徒璃頗為懊惱地出了大殿,停了許久的雨這時又開始淅淅瀝瀝落下來。紫櫻正在殿外等她,帶了轎子來接她回東宮。
乘轎子走到半路,仿佛突然感應到什麼似的,司徒璃掀開轎簾,望見了旁邊的一個黑衣身影。他撐着一把天青色的油紙傘,與轎子隔着些許距離,以同樣的步伐往前走着。
司徒璃立馬放下轎簾,裝作沒看見。
赫連骁用餘光瞥見了她掀開和放下轎簾的動作,立刻走近幾步,語氣溫軟道:“殿下還在生骁的氣嗎?”
司徒璃從未聽過赫連骁用這樣的語氣對她說話,不禁愣了一瞬。他溫和有禮過,也疾言厲色過,但大多數時候都是淡漠疏離的,猶如初冬日風平浪靜的湖面,正午的陽光也無法使之帶上一絲暖意。
“那日是骁的錯,骁向殿下賠不是。”他誠懇道。
司徒璃沒有搭理他,卻敲了敲轎廂,朝擡轎的内侍道:“能不能快些?”
内侍有些無奈:“殿下恕罪,雨天路滑,屬實快不起來啊。”
司徒璃不說話了。她靜靜坐在轎中,沒有再掀開簾子,卻仍能感覺到赫連骁在一旁走着,他的油紙傘邊緣幾乎擦着轎子的外壁。
“殿下——”
又聽見赫連骁開口,司徒璃心頭火起,提高聲音打斷道:“王子不必多說了,本宮念及王子不曉大容風俗,不與王子計較,隻是往後萬不可再亂送東西。”
他怎麼就不明白,他們二人本該保持距離的?
說罷,轎子适時地轉過岔路口,司徒璃稍稍松了口氣,卻感到心中空落落的,緩了緩神,方才能分出心力去考慮漪州水患之事。
皇帝聖旨已下,她不能抗旨,這回隻能讓司徒瑜去漪州了。但她得想辦法讓人盯着他。按理說,司徒瑜應當不敢做出舞弊貪墨之事,但假若他敢,她想要确保證據确鑿。
雨停了幾日,又斷斷續續下了幾日,天氣方才真正晴朗起來。
司徒瑜離京半月後,從漪州順利赈災歸來,在朝會上得了皇帝嘉獎。司徒璃冷眼看着,默不作聲。
同一日晚些時候,一封密信遞進東宮,送到司徒璃手上。她展開信,迅速讀完,然後示意紫櫻端來點燃的蠟燭,将信放在燭火上燒掉。
“他去墨縣做什麼?這回墨縣幾乎沒有受災。”她輕聲自言自語。
蘇皇後的父親是墨縣縣令,墨縣是她長大的地方。
難道司徒瑜也想探尋蘇皇後的過去嗎?蘇皇後是司徒璃的生母,并非司徒瑜的生母,他居心何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