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整個夏季,司徒璃忙于皇帝派的差事,直到秋風起時方才空閑下來。
前些日子太忙,今日剛得了空,又正巧遇上晴天,她便在東宮小院中練箭,一練就是一下午。一支支羽箭仿佛不知疲倦的鳥兒,接連不斷地從弓弦上飛出,短暫地栖在靶心。
“殿下,歇息一會兒吧。”白棠勸她,“您許久不練箭了,今日一下子練得太多,手臂會酸的。”
司徒璃點點頭,把弓交給白棠,輕歎了口氣道:“正是因為許久不練了,我才想趕在今年秋狝前多練練,去年我提前回宮,讓司徒瑜撿了便宜,今年必定要一雪前恥。”
提到司徒瑜,司徒璃又想到他曾去墨縣一事,心中仍有疑慮。這兩個月以來,司徒瑜那邊沒有任何動靜,這恰恰令她放心不下。
罷了,兵來将擋,水來土掩。
……
轉眼便到了寒露時節。一行人馬浩浩湯湯地從京城出發,前往霞屏山。
二公子和三公主同乘一輛馬車。馬車行駛得平穩,車内又鋪滿了軟墊,并不顯得颠簸,司徒瑤手裡捧一本書靜靜讀着,司徒珊則坐在車窗邊,掀開車簾往外顧盼。
“洛将軍!”她瞥見騎馬走在馬車旁的洛淩,招呼道。
司徒瑤聞聲,驟然從書頁上擡起目光,又緩緩落了回去。
“三公主殿下。”洛淩朝她緻意。
“洛将軍不應該在前護衛帝辇嗎?為何走在我和二姐的馬車旁?”
“陛下原本是要派臣護衛太女殿下的辇輿,但太女殿下說她有東宮衛就夠了,故而陛下派了臣來護衛二位公主。”
“原來如此。”司徒珊放下車簾,又湊近司徒瑤耳邊,低聲道,“連洛将軍這麼英俊神勇的郎君都看不上,皇姐這是什麼眼光!”
“别吵,我在看書。”司徒瑤淡淡道。
但她的手指緊捏着那一頁書,久久不曾翻動。
在兩位公主的馬車之前的是司徒璃的馬車。她昨日點着燈火練箭到深夜,白日困倦,已經靠着車廂淺睡了一會兒,醒後問侍女:
“離霞屏山還有多遠?”
白棠掀開車簾,朝騎馬走在車旁的窦初晖道:“窦中郎将,殿下問離霞屏山還有多遠。”
“約莫還有半個時辰路程。”窦初晖答道。
司徒璃聞言再次閉上眼,正要繼續睡,又想起來什麼,對白棠道:“告訴窦中郎将,明日出獵時帶幾個人騎馬跟着我,離得近些,後幾日也一樣。”
司徒璃狩獵時不喜人多,往年一向隻有白棠一人遠遠跟着她。白棠傳完了話,問她:
“殿下是擔心有人會對您不利?”
“說不好,隻是我心中不甯,還是小心為上。”
秋狝第一日,天空晴朗,碧藍如洗。風有些大,卻仍清爽宜人。司徒璃身穿暗紅獵裝,背着弓箭,騎着她的青黑色駿馬,在去年遇到烈焰赤狐的那條小溪邊徘徊。
幾乎在去年的同一個地方,她遇見了赫連骁。從草叢和灌木間掠過的風也揚起他黑色的衣擺,簌簌地響。司徒璃心中緊了緊,下意識想要離開,赫連骁卻已看見她,驅馬靠近,道:
“方才在草叢間看見一片紅色,還以為是赤狐,沒想到是殿下啊。”
“方才在草叢間看見一片黑色,還以為是野豬,沒想到是王子啊。”
司徒璃拉着缰繩,定定地望着赫連骁。他也與她對視,面色如風平浪靜的湖水,一雙深沉的黑眸中藏着分辨不出的濃郁情緒。
半晌,司徒璃先輕輕笑出了聲:“王子若再不去追,那狐狸可就跑遠了。”
“我在追。”赫連骁神情認真,卻并不動身。
一本正經胡言亂語,正如除夕夜他在星空下說月色甚美的時候。
“那本宮便祝王子馬到成功了。”司徒璃說着便調轉馬頭,意欲離開。
赫連骁卻追了幾步,在她身後道:“殿下說過秋狝時比箭,可别臨陣脫逃。”
司徒璃不理睬他,策馬跑出幾步,又蓦地拉缰勒馬,回過頭道:“本宮什麼時候說過要和王子比箭了?”
“那殿下想和誰比?”赫連骁追上前來,“莫非想和洛将軍比?”
他語氣近乎開玩笑,卻暗暗藏着吃味的意思。
司徒璃露出一抹明媚的笑:“正是。”
“好,好,好。”赫連骁連說了幾個“好”,負氣一般猛地調轉馬頭,快馬往溪邊的樹叢深處去。
明明是他先提起的洛淩,他自己反倒生氣起來了。
但,和洛淩比箭,的确是個好主意。司徒璃略一思索,心下已有了計較。
這日傍晚,衆人狩獵歸來,皇帝照例在營地中設宴。宴飲正酣時,司徒璃起身道:
“父皇,兒臣聽聞洛将軍箭術高明,一直想讨教一番,懇請父皇恩準兒臣和洛将軍比一回箭,也請在座的諸位宗親大臣做個見證,看看是誰更勝一籌。”
洛淩驟然聽見司徒璃提起自己,稍稍面露驚訝,卻并不作聲。
在座的部分人開始竊竊私語。
“洛将軍今日狩獵所獲得了頭籌,太女殿下不服氣了?”
“你懂什麼,洛将軍畢竟是皇帝欽點的驸馬人選,比箭不過是年輕人間的一點情趣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