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徒攸将平靜的目光投向洛淩,狀似随意地問:“洛卿意下如何?”
洛淩起身拱手道:“臣全聽陛下的。”
“好,朕準了。”司徒攸說罷,示意内侍總管梁和去差人布置場地。
康王司徒敦平日裡不愛武藝,卻專愛看熱鬧,此時便出聲道:“隻有兩人比試,那多無趣,北殷九王子亦擅射箭,去年和太女殿下比試了一回,今年不如也和洛将軍比一回吧?”
在場諸人的目光立刻集中在赫連骁身上。赫連骁回過神來,不禁微微揚起唇角。
她是真心想與他比箭的,不能明着說罷了。
去年宮宴,康王也曾提出讓赫連骁和洛淩比武,卻被司徒璃以他有傷未愈為借口否決了,衆人心中也不禁好奇,若他與洛淩比試,究竟誰會赢。
此次無人出言反駁,附和聲漸漸多了起來。
司徒攸容色依舊,道:“若王子願意,比試一番也無妨,你們年輕人好好切磋,玩得盡興。”
說着便要起身離席。衆人皆行禮恭送。
多飲一盞酒的時間,比箭的場地已經布置好。五十步外立着三個箭靶,觀賽衆人圍繞在兩側。
司徒珊碰了碰身邊的司徒瑤,興緻勃勃地問:“二姐,猜猜誰會赢?我覺得是洛将軍,他更年長、更有經驗,箭術想必也更好,你覺得呢?”
“洛将軍自然是無人能及的。”司徒瑤輕聲道,目光久久停留在洛淩身上。
“兄長不是也擅長射箭嗎?”司徒珊又轉向一旁的司徒瑜,“怎麼不去比試一番?”
“我向來不愛湊熱鬧。”司徒瑜負手而立,聲音冷淡。
比試所用的弓箭都已送來,司徒璃取了自己常用的弓,道:“此次比試,弓和箭都自行挑選,每人三支箭,全部射完後驗靶,二位意下如何?”
洛淩颔首:“都聽殿下的。”
赫連骁也沒有表示異議,隻是似笑非笑地看着司徒璃,司徒璃則回以一個志在必得的眼神。
于是三人在各自的箭靶前站定,取了箭,待禮官宣布開始,便上弦引弓。洛淩和司徒璃用右手,赫連骁用左手。三人射箭的速度幾乎完全一緻,隻聽得一聲破空的清亮鳴響,三支箭便分别紮入了三個箭靶。
接下來射第二支箭,仍是同一聲響。
到第三支箭時,司徒璃的動作明顯慢了下來。洛淩與赫連骁的箭都已射出了,她卻剛開始拉弦,尚未松手。
“皇姐在做什麼?”司徒珊不解道。
沒有人回答她。所有人的視線都聚集到司徒璃的手中的弓箭上,靜聲屏息。
赫連骁也收了弓,在一旁凝望着她。
與往日在宮裡時不同,今日她的長發僅用一支金钗绾起,夕陽的紫色餘晖落到她的烏發上,如同鍍上了一層琉璃的光澤。她的眼睛仿佛也被晚霞點亮,直直地望着五十步外的目标,閃爍着堅定的光。
她在瞄準,猶如獵手将箭尖對準烈焰赤狐的腹部,亦如夜間航海的人在天空中尋覓北辰。
瞄準目标花了些時間,松弦卻是一瞬間的事。一眨眼的功夫,那支羽箭便從弓弦上飛出,仿佛一隻老練的信鴿,心無旁骛地飛往射箭者為它預定的終點,隻是那速度比飛鳥要快得多。
箭已經射完,接下來便是驗靶。為讓衆人看得清楚,三個箭靶都要搬過來。
首先送來的是洛淩的箭靶。其中一支箭正中箭靶中心,毫厘不差,另外兩支箭也極其接近正中,僅僅相差一兩分。
接着是赫連骁的箭靶,亦有一支箭紮入正中,另兩支箭與洛淩也相差無幾。
待到要驗看司徒璃的箭靶時,禮官道:“請諸位稍安勿躁,太女殿下的箭靶需得緩緩運送。”
人群中起了議論聲,遠遠看着兩名内侍小心翼翼地将那箭靶正面朝上,慢慢地搬運過來,似乎手上的不是箭靶,而是珍貴易碎的名窯瓷器。待走近時,有眼尖的人已經看清,不禁高聲道:
“是三連追箭!”
衆人聞聲紛紛伸長脖子看過去。隻見箭靶的正中央直直地插着三支箭,卻形如長長的一支——第二支箭的箭簇紮在第一支箭的箭尾上,第三支箭的箭镞紮在第二支箭的箭尾上。
好比水入油鍋,人群瞬間炸開了。
“這,這怎麼可能?”有人難以置信地驚呼。
立刻又有人反駁:“太女殿下文武雙全,怎麼不可能?”
在一片喧嚣中,赫連骁向司徒璃走了幾步,鄭重行禮,朗聲道:“《列子》雲,善射者能令後镞中前括。殿下射術絕倫,骁拜服。”
洛淩亦向她作了一個揖禮,不掩眸中的驚豔之色:“臣拜服。”
“王子和洛将軍過譽了。”司徒璃笑意嫣然,“一點雕蟲小技,若真在沙場上,還不知誰勝誰負呢,虧得如今戰事已休,天下太平,本宮才有出來賣弄的機會。”
紫櫻适時地讓人送了三隻酒盞過來,司徒璃端起一隻酒盞,道:“這一杯,祝願天下永甯,再無刀兵。”
洛淩附和一聲,也端起酒盞。
酒盞送到赫連骁面前時,他猶豫了一下,擡眼看司徒璃,司徒璃狡黠地朝他眨眨眼,彎起唇角。
他端起酒盞,果然沒有聞到酒味,盞中是清水。
至此,比箭圓滿告終,夜幕降臨,營地中一片祥和,但就在此時,從禦帳處傳來的喊叫聲打破了平靜:
“有刺客——快護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