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淩這日用心裝扮過,一襲象牙色繡銀色暗紋的袍子,烏發整齊地束在白玉冠中,再加上那挺拔修長的身形,竟有幾分谪仙下凡之感。
他走上前來,利落地跪地下拜:“臣洛淩,參見陛下。”
“洛卿免禮。”司徒攸又看了一眼司徒璃,目光回到洛淩身上,“難得今日你們二人都在,不是來求賜婚的吧?”
這話自然是在反諷,洛淩所來為何,司徒攸心中已有了猜測,在場的另外兩人也心知肚明。
洛淩并未起身,而是從袖中取出一物,雙手高舉奉上:“陛下,臣奉命領北境軍抗擊北殷五年,如今和約已定,北境太平,臣請交還北境軍兵符。”
司徒攸不動聲色地示意梁和去把兵符接過來。
“洛卿請起,賜座。”
待洛淩入座後,司徒攸喚宮人奉了茶,道:“朕記得洛卿愛飲蒙頂甘露,等過些日子新茶到了,朕讓人給你送些去。”
“謝陛下賞賜。”
司徒攸接着問:“洛卿左肩上的舊傷可好些了?”
“多謝陛下關懷,如今已經不會複發了。”
“話雖這麼說,不要依恃年輕就不加注意,還是要精心養着,千萬莫要落下什麼病根。”
洛淩恭敬地應道:“是,臣謹遵陛下教誨。”
“你姑祖母身體可還好?”
“托陛下鴻福,臣的姑祖母身體康健,一切都好。”
司徒璃想起來,洛淩不是京城人氏,他父親曾是在北境作戰的一名軍官。洛淩年少失恃失怙,被司徒攸安排在皇帝近衛中受訓,後又派往北境。他出身寒門,家中親戚不多,更無在朝為官身居高位者,至于他這位姑祖母,司徒璃未曾聽說過,司徒攸卻像十分熟悉一般。
幾個問題問下來,可見司徒攸對洛淩的情況了如指掌,噓寒問暖,不像君主對臣子,倒更像長輩對小輩,司徒璃還從未見過他對誰如此關懷備至。而洛淩斂起了所有鋒芒,下氣怡聲,這副模樣也十分少見。
司徒璃端着一盞茶,靜靜聽他們談話。
問過幾件無關緊要的小事後,司徒攸貌似随意道:“京中各部各署,你對哪個有興趣?”
這便是在問洛淩和司徒璃成婚之後想在哪個部門任職,司徒璃聞言趕緊給洛淩使眼色。
洛淩卻沒看見,依舊謙恭道:“但憑陛下差遣。”
司徒璃輕咳了一聲,有意把茶盞不輕不重地磕在小桌上,發出一聲脆響。
洛淩下意識地看向她,這時才反應過來,立刻離開座椅,跪下道:“陛下,臣希望返回濛州,興利一方百姓。”
“你不願意留在京中?”司徒攸語調提高了一分,目光犀利地盯着他。
“北境戰亂多年,臣曾親眼見農田荒棄、城鎮蕭條,非一兩年可恢複,臣隻願與濛州百姓共建家園,盡己之力造福百姓。”
“洛卿啊,”司徒攸微微眯了眯眼,“太女的驸馬可不能在京外任職,你這般說,是打定主意要拒婚了?”
“臣有負陛下厚望,望陛下寬宥。”洛淩說着便叩拜下去。
“父皇,”司徒璃亦從座椅上起來施禮道,“洛将軍一心為國為民,不拘在京中或北境,兒臣懇請父皇恩準洛将軍的心願。”
司徒攸沒搭理她,仍舊向洛淩道:“此事不急,容後再議,洛卿可回去再好好考慮。”
“陛下——”洛淩還想再說什麼。
“朕說,此事不急。”司徒攸不容置疑地打斷了他。
“……是。”
“你先退下吧。”
洛淩隻得告退,殿内安靜下來,司徒攸看向司徒璃:“還有事?”
“父皇,洛将軍若一心想返回北境,将他強留在容都,隻怕意義不大。”
“那你說說,除了洛淩,還有誰可堪托付?”
“兒臣自己,不堪托付嗎?”司徒璃沉着地反問,瞥了一眼殿中花瓶裡的白梅,“母後相信兒臣能守住江山,父皇不相信嗎?”
蘇缃當年是因為算出腹中的孩子有帝王之命,才決定留下這個孩子的。她相信她的女兒會登上皇位,若非如此,她興許根本不會死。
“你——”
司徒攸一時氣結,梁和見狀趕緊奉上順氣降火的茶,他飲了幾口茶,方才平複下來。
“朕看了官吏年度考核和任免的情況,”司徒攸恢複了平淡的口吻,“你倒确實是個有主意的,你母後想必蔔算得不錯。”
“那兒臣與洛将軍的婚事……”
司徒攸輕歎了一口氣:“朕答應你,暫且緩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