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吧。一個人若是自小被教授琴棋書畫、持家之道,明知道自己的才能不止于此,卻從來無人在意、無處施展,瘋了也正常吧?”
司徒瑤輕描淡寫地說着,收回手,繼續翻看面前的奏折。
“當年陛下立司徒璃為儲的時候曾說過,如今國泰民安,無論皇子皇女,隻要心智健全、品行端正,有三師教導、大臣輔政,就能夠做一個合格的守成之君。他說得很公平,但是,做得沒那麼公正。”
她提筆在奏折上批了幾個字,又擡頭對裴長軒一笑。
“長軒哥哥的長兄資質平平,卻能夠依靠祖上恩蔭入朝為官,你自己憑借真才實幹在禁軍中混出名堂,卻還要被路鳴镝之流壓過一頭,如果你瘋了,我不會認為錯處在你。可若是我瘋了,長軒哥哥能說這全然是我之過嗎?”
裴長軒默不作聲。司徒瑤站起身,靠近他的耳邊,低聲道:
“要知道,隻有瘋子才會和瘋子相愛。長軒哥哥想要我們相愛嗎?”
她的聲音入耳,猶如一根柔軟的羽毛,輕輕撓動着裴長軒的心。他心中顫了顫,深吸一口氣,問道:
“接下來你想怎麼做?哪怕你派禁軍守着東宮,也動不了裡面的人。”
“動不了麼?”司徒瑤眉眼彎彎,語氣溫柔,“無妨,等到夜深就好了。”
……
夜深了。
這晚沒有星輝或月光,東宮寝殿寂靜無聲,鎏金銅香爐裡安靜地燃着,從中飄出絲絲縷縷的安神香,僅僅從窗外傳進聲聲蟬鳴。
司徒璃又做了夢,夢裡是赫連骁玄甲青馬的身影,這一次,那身影依然是被殷紅的鮮血浸透的。他受傷了嗎?他有危險嗎?她一步一步艱難地走向那個身影,伸出手想要觸到他,想要确認他的存在。
但在她觸到他之前,他的四周猛地燃起了火,紅中夾黑的火焰瞬間将那身影吞沒了。她驚詫地愣在原地,感到那簇火焰如藤蔓般在四周伸長,用炙熱的氣息将她攫住,令她動彈不得。
她拼命地從夢裡的那團火中掙紮出來,最終倒在床上。
然後忽然睜開眼睛,瞥見外面的火光。
司徒璃渾身一凜,立刻下床,随意披上一件外衣,喚守夜的宮女:“栀葉!栀葉!”
她不喜歡夜晚寝殿裡人太多,夜裡隻留一個宮女守夜。栀葉睡得很沉,司徒璃走過去推了推她,她方才醒來。
“殿下——”栀葉睜開眼睛,仍顯得昏昏沉沉的,似乎被人下了藥。
“快走!”司徒璃一把将她拉起來,大聲呼喊,“來人!走水了!”
她一邊呼救,一邊匆匆往外跑,卻見外殿中火勢已然不小,濃煙在屋頂聚集,接着沉沉壓下,她不得不躬下身子,以防吸入煙塵。
東宮的宮人大都被下了藥,雖然在殿外值守的侍衛已經醒來,前來救火,但仍然控制不住火勢。一道高大的火牆攔住了出去的路,一根橫梁忽然從屋頂落下,擋在司徒璃面前。
如今看來,要從正門逃生是不可能的了。
難道她今日就要葬身火海了嗎?
司徒璃定了定神,折返回去,朝栀葉道:“跟過來!”
栀葉正手足無措地站在屋裡,聽見司徒璃叫她,急忙跟上前去。屋裡有幾隻花瓶,司徒璃取了一隻,抽出花枝扔掉,将花瓶裡的水傾倒在身上,示意栀葉也照辦。
接着,司徒璃躬身貼近地面,用袖子捂住口鼻,帶着栀葉快速朝與卧房和殿門相距最遠的另一頭逃去。烈火和濃煙在她們身後不斷地追趕着,仿佛下一瞬就要将她們吞沒。
她們來到一個僻靜的房間中,司徒璃起身碰了碰房間盡頭的窗戶,發現是涼的,火還沒有燒到此處,于是當機立斷,打開窗戶,往外跳去。
躍出窗外後,火焰與煙塵被甩在身後,夜間清涼的空氣撲面而來,她終于得以暢快地呼吸。
尚未來得及慶幸劫後餘生,漆黑的夜色中出現了一個高大的身影,不遠處的火光映在他身上的金甲上,閃着忽明忽暗的光。司徒璃以為是東宮衛,但當那身影走到她面前時,她認出了來人。
“裴統領?你怎麼——”
話音未落,匕首的銀光在眼前一閃。
幸而司徒璃反應迅速,躲了過去。
他要殺她。他瘋了嗎?
就在這一刻,司徒璃霎時明白了,這把火正是裴長軒放的,為的就是謀害她。他沒能燒死她,便打算親自動手。
她身上沒有盔甲,沒有武器,裴長軒又比她強壯有力,她躲過前幾次攻擊已是十分勉強,手臂已經被刺傷了,再這麼下去,定然不是他的對手。
“來人!救命!”
她高聲呼喊,但此處離衆人忙着救火的地方有些距離,火焰的燃燒爆裂掩過了她的聲音。
正當司徒璃以為自己孤立無援的時候,又有一個人從窗戶裡跳下來。
是栀葉,她朝裴長軒抛去一件打濕的外衣,正好罩在他的臉上,令他分神了一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