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商寰提着行李箱正下樓，龍慶元的電話就打了過來。周徹剛從浴室出來，就見周商寰蹙着眉，目光有些陰沉，看上去是生氣了。等他走過去一問，原來是周商寰提交的第二版結尾被斃掉了，主編認為，第二版結局太過溫和，與第一版更為刺激的暗黑風相比，沒什麼競争力，而且與周商寰的個人風格不太相符，所以就給斃掉了。
周商寰和龍慶元約了明天見面聊。也就是說，他去不了王珂那過年了。
周商寰掏出手機給王珂打過去說明情況，王珂雖然很失落，但他知道，那是周商寰的工作，便沒有多說什麼。
周徹正背對着周商寰，一邊擦頭發，一邊用手指輕戳已經睡下的兔子。米白色的運動服穿在他身上其實還是有些小，蹲下的動作讓骨節分明的腳踝露出寸餘，頭發被他擦地有些亂，但已經沒有小叫花子的狼狽，反而多了一種溫馨居家的乖順感。他扭頭看向周商寰，“哥，你答應過的，讓我和西瓜一起過年。”
所以，你休想把我趕走。
周商寰看着周徹那雙執拗的眼睛，乖順的外表下哪裡有半分乖小孩的影子。而想到他曾經對周徹說話不算話，這小瘋子就以牙還牙地報複過他，而且，一個人過年的确冷清，周商寰覺得，不能再将周徹轟出去。
“我煩着呢，”周商寰轉身上樓，一邊走，一邊說：“你最好當個死人，做什麼都小聲點兒。”
周徹聞言點了點頭，看着周商寰上樓，又看着他關上卧室的門，然後轉頭看向那兩隻耷拉着腦袋的兔子，學着周商寰的樣子，伸手去揉小西瓜的腦袋，“晚安，小西瓜，大西瓜。”
*
第二天一早，周商寰難得早起，結果發現周徹比他起得還早，已經把早飯做好了。
他站在餐桌前朝周商寰招手，“哥，過來吃飯。”
周商寰看着周徹，心中暗歎，這小子長得太具有欺騙性，一身米白色的運動服，就能将瘋子襯得像個溫順少年。視線下移，目光落在周徹的腳上，綁緊的褲腳與拖鞋之間露出一截腳踝，周商寰眉頭一皺，“就顯你高是吧，去，換件衣服去，就換那件我不穿的黑色運動服。”
周商寰的黑色運動服是王珂送的，據王珂說，花了他兩個月工資，然後——褲子買長了。周商寰沒有告訴王珂，直接放在衣帽間，當貢品收藏了。眼下倒是可以給周徹救急。
換完衣服，周商寰已經吃了半碗粥了，周徹坐到他對面，問：“哥，年夜飯我們吃什麼？”
吃人。他的第二版結局被斃掉了，還想着吃年夜飯？
一晚上的休息，不僅沒能讓周商寰心情平靜下來，反而讓他更煩躁了。要知道，現在《頂級純愛》已經全文存稿，但是更新隻是過半，剛剛更新到複仇部分，周商寰很少寫結尾寫得很順，就像與其中的人物進行了一場自由無拘束的對話，沒有任何卡殼，暢通無阻地寫到了結尾。
仿佛，這個故事是自己走向自己的結局，隻不過是由他的筆寫了出來。
周商寰很少有這種心情，所以，他要換掉第一版結局。而眼前的周徹明明是青周，不問他為什麼那麼煩，卻問他吃什麼，周商寰直接丢了句：“你看着做，别什麼事都問我。”
語氣相當不耐煩，周徹一怔，還未來得及說什麼，門鈴就在此時響起。
是龍慶元。
周商寰一推碗，起身去開門，然後帶着龍慶元去了書房。
“大過年的，就不能等過完年再談？”龍慶元坐到沙發上，“商寰，今天晚上就是除夕夜，你可真能折騰人。”
“過年小說又沒停止更新，”周商寰開門見山地說：“第一版結局我要換掉。”
“商寰，我要告訴你，你的小說大家很看重，雖然未完結，卻已經聯系了出版社準備出版。而且，我也說了，你這本小說是用來沖獎的，明顯第一版結局要比第二版更具文學性和沖擊力。你已經是口碑作家了，必須想辦法往更高處走。有獎傍身，對你，對書店才更有益。”
周商寰沉吟了片刻，“對，我知道你說得對。但是《頂級純愛》必須要換結局。我承認，我渴望獎項，誰不希望自己的作品可以沖獎，獲獎？但我是個作家，我要為我的小說負責，更要為我的讀者負責。這本書，我從六月份就開始構思，用了半年時間才把它寫出來，沒人比我更愛這本書，我隻是想給它一個水到渠成，屬于它自己的結局，而非功利性的故事結尾。主編大人，你明白我的意思嗎？”
龍慶元歎了口氣，“我們合作了這麼久，我能不知道你什麼想法？但這是延川高層内部決定的，你是超暢銷小說作家，需要有獎傍身，我們也需要你獲獎，這樣才能利益最大化。而且《頂級純愛》進入複仇部分，網上對小說的讨論度很高，很明顯複仇到底的結局更符合讀者的口味。”
“不是這樣的。”周商寰說：“我寫第二版結局的時候，其實發現複仇部分是有瑕疵的。人物下意識的動作和心理描述不符。一個充滿愛意的小動作，卻被解讀成裹了蜜的報複，其實這樣子很不對。因為人擅長欺騙，可潛意識從不會騙人。心理描寫與潛意識動作不一緻的話，這個人物其實就算寫崩了。”周商寰僵硬地笑了笑，“雖然很不想承認，但是第一版的主角和他的青梅竹馬，我處理得很差勁。主編，你就讓我換了這個結局吧。”
世間很多事往往沒有對錯，隻有視角。于龍慶元而言，追逐利益最大化，無可厚非。于周商寰而言，讓小說人物走向既定結局，浪漫且合理。所以，兩人陷入互不相讓的争執裡。
由争論漸漸變成無用的争吵，書房的門都隔絕不了二人即将掀翻房頂的聲音。周徹便在此時推門而入，周商寰看向門口的人一怔，“你怎麼進來了？”
周徹擡高手中的兩杯咖啡，“給你們送喝的。”
周商寰沒有管他，憤怒特别容易上頭，他還陷入争執的漩渦裡，一門心思地隻想說服龍慶元。準确來說，應該是吵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