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年前。
曲涵靠在窗邊,昏昏欲睡的,車程很長,大巴車繞着一重又一重的山路,像她這些年做的一個又一個夢。
鎮上的高中是她走過最遠的路。
對于山外的世界,她有很多想象,但拉着行李箱站在海和市長途車站時,發現眼前的一切比她想的美好。
農林大學在長途車站有個接送點。
她拉着行李箱走過去:“我是大一新生。化學系的。”
“加新生群了嗎?”
“什麼群?”
“Q-Q群。”
“沒、沒有。”曲涵掏出新手機,折騰一番,加上新生群,那個群很大,有兩千人,可學姐說這隻是新生群之。農林大學真大啊。她在心裡默默地想。
“上車吧。”
“在哪付車錢?”
“免費的。”
“我幫你拿行李。”
“沒事。我自己……”曲涵看着學姐幫她把行李放進旅行大巴下面,她又道謝一次,攥緊新手機,坐上大巴。
智能手機是媽媽送她的開學禮。
值兩頭羊呢!
抵達學校,有學姐帶她們去報道,領新電話卡,免費的,新生套餐價格低廉,宿舍床鋪的新床墊已經鋪好了,也是免費的。
四人寝是四張上床下桌,有陽台,獨立衛浴,走廊盡頭還有兩間洗衣房和晾衣間。
她是二号床。在右側裡面,挨着窗戶。
門口的姓名牌隻有她的位置空着了。
曲涵插好姓名牌。
“二号床,你來了。”有個女生從隔壁宿舍走出來,指了指姓名牌上的名字,“我叫沈鏡。四号床。在你對鋪。”
“我叫曲涵。”
“你把東西放一下。我帶你去辦水卡。”
“好的。”
沈鏡的家離海和很遠,坐了一天一夜的火車才到這。
“我是最早到的。她倆昨天到的。你最晚。”
曲涵撓頭:“我是本省的嘛。”
“這是水卡。打熱水的。開水房從宿舍大門出去,一直走到盡頭再左拐。還有洗衣卡,可以刷洗衣機,兩塊一次。我不用公用洗衣機,我沒辦,你如果需要也在這辦。”
“我也不用洗衣機。”
“大垃圾桶在那。宿舍衛生按床号輪流做。”
“嗯嗯嗯。”
“宿舍的拖把、抹布、垃圾袋都是新買的。40元。我們四個人平攤,一個人10元。1号床安若儀付的。你記得把錢轉她支-付-寶。”
“支付寶?”曲涵懵圈,“什麼是支-付-寶。”
沈鏡也愣了一下:“你沒用過淘-寶嗎?”
“什麼淘-寶?”
“就是網購。”
“噢。網上購物。我沒有。”曲涵搖頭,“我都是去超市買東西。”
“你可以下載一個淘-寶app,注冊一個新賬号,就能網上購物了,東西比線下超市便宜。”
“真的呀!”一聽更便宜,曲涵立刻下載,“是這個軟件嗎?”
“是。”沈鏡指着下面一個軟件說,“這個藍色的就是支-付-寶。用來支付的。也可以互相轉賬。綁定銀行卡就行。”
“好的。好的。我研究一下。”
“我一會弄不明白能問你嗎?”
“可以。”
“謝謝你!”
“嗯。”
“她們倆去哪了?”
“在食堂。”
“我也要去食堂了。”
“我……”曲涵放個毛巾的功夫,再轉身,沈鏡已經走了,宿舍門半關着,後半句噎在喉嚨,“我自己去吧。”
她拿抹布擦洗床位和書桌,簡單收拾下行李,坐在書桌前擺弄手機,剛注冊完淘-寶賬号,宿舍門蹭地開了。
一個人影竄進來,勾住她肩膀。
曲涵還沒轉頭,那人的腦袋就貼到她肩膀了,親熱地說:“我的寶。你終于來啦!”
“你、你好。”曲涵被突如其來的熱情驚着。
那人笑眯眯的:“你好呀。我是三号床的孫思敏。”
她站直,指着身邊的高個子女生說:“她是一号床。安若儀。我們的室長!”
“你别亂說。”安若儀否認,拉凳子坐到曲涵面前,“她瞎說的。我們還沒選宿舍長。沈鏡和你說宿舍費的事了吧。”
“說啦!我一會轉給你。”
“不着急。你先整理吧。”
“你吃飯了嗎?”孫思敏問。
曲涵搖頭。
“你能吃辣嗎?”
“可以。”
“太好啦。這個給你。”孫思敏放下一袋東西,“手抓餅。老闆放錯醬料了。我要的番茄醬,她放了辣椒醬。我不吃辣。請你吧。”
“這……這多不好意思。”
“這份是老闆送我的。不要錢的。扔了浪費。”
“那謝謝你。”
“我看你昨天晚餐點的是水煮活魚。”安若儀拆台。
孫思敏拿鏡子,貼着臉照,語氣哀怨:“對啊!!就是那個水煮活魚的錯!!我長痘啦!!你看!!”
她放下鏡子,聲音卻更尖銳了:“啊!!兩顆!!你快看啊!!”
安若儀捂住耳朵:“你快把我耳朵喊聾啦!”
曲涵安撫:“可以用蒲公英。”
“嗯?!”孫思敏放下鏡子,豎起耳朵,“怎麼用?”
曲涵說:“夏天天氣熱,肝火旺盛,很容易長痘,我們那邊的人都去山裡摘蒲公英,把鮮草搗汁外塗或煮水飲用可以消痘。蒲公英是清熱解毒的。”
“真的嗎?我從沒聽說這種方式。”
“真的。我們村都這麼用。隻要你不對蒲公英過敏。”
孫思敏指着書櫃裡的瓶瓶罐罐:“我都用痘立清。有時候有用,有時候沒用。”說着,她用尖頭鑷子擠破膿包,擠掉膿頭,又用藥膏塗抹傷口,“你國慶會回家嗎?”
“會吧。”曲涵不确定。
“你回家能不能幫我帶點蒲公英呀?”
“可以!”曲涵拍胸脯,“包在我身上。”
—
直到下午,沈鏡才回宿舍。
孫思敏躺在床上玩手機,随口問了句:“你吃個飯這麼久?現在才回來。”
沈鏡随意地‘嗯’了聲,顯然沒有想讨論下去的想法,孫思敏便沒再問。她翻身下床,拿着宿舍信息單說:“這是昨天阿姨給我的。讓我填完交上去。昨天人不齊,我隻填了我自己的信息。”
“我現在填。”沈鏡伏案填寫。
曲涵也湊過來。沈鏡填完,她很自然地伸手去接筆,沈鏡卻随手将筆揣進衣兜說:“這是我的筆。”
尴尬的神情在曲涵臉上一閃而過,她轉身找筆,東西還沒整理完,亂七八糟地塞在櫃子裡,她不記得有沒有帶筆來,摸了半天也沒找到一支。
安若儀遞過來一支:“喏。”
曲涵填完資料交還原子筆:“我填完啦!”
安若儀擺手:“給你吧。剛開學,很多資料要填呢。你得随身帶支筆。”
曲涵再次道謝。
孫思敏拍手吸引注意:“咱們要選個宿舍長。”她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舉手推薦,“我選安若儀。”
“啥啊!我沒說要參加競選。”室長是個得罪人又沒獎勵的職務,安若儀才不想做。
“你是一号床。那天買宿舍用具又是你出錢。”孫思敏踮腳,拍着她肩膀,語重心長地說,“說明你是天生做室長的人才啊。天将降大任于斯人也。”
曲涵舉手:“我也支持你!”
孫思敏看向沈鏡。
沈鏡點頭:“我同意。”
“好啦好啦。就這麼決定啦。這個室長就是個名頭,我們絕對聽話,絕對不給你添亂。”孫思敏俯身,筆尖懸停在宿舍長一欄,“若儀,我填了喲。”
安若儀無奈:“行吧。行吧。”
填好表格,孫思敏找出個拍立得,支起三腳架,固定好相機,招呼三人往宿舍中間站:“入住第一天。咱們拍照留念下呗。”
三人沒同意也沒拒絕,準确說是根本沒反應過來,愣在原地。
孫思敏按下定時,擠進她們中間:“茄子!”
“我看看。”她抽出相片,邊扇風,邊指揮三個人換位置,“再拍三張。咱們一人一張。”
相片呈像,她拿在手裡看,邊看邊調整站位。
曲涵驚歎:“這東西好神奇,馬上就打印出來了?”
孫思敏說:“這是拍立得。”
“你喜歡我可以借你拍幾張。”
“不不不。這個肯定很貴。”
“我買的二手貨。可便宜了。八百塊吧。”
曲涵倒吸涼氣:“好家夥。一頭羊呢。”
“你說什麼?”孫思敏擡頭。
“沒事。”曲涵笑笑,“我要怎麼站?還站這?”
“你和若儀換一下吧。她太高了。讓她站旁邊。中間留個位置給我。”孫思敏固定好相機,這次沒着急按快門,等她站定,一手攬過沈鏡的腰,一手擡高,兩隻手指貼在她嘴角往上扯,“鏡子,你笑一下啊。别愁眉苦臉的。”
沈鏡笑出來,她才去按快門。
“第二張。三二一。拍!”
“第三張。來換姿勢。”孫思敏側身去抱曲涵,臉頰貼近,“貼貼寶貝。”
“三二一。拍!”
“第四張。”孫思敏松開手,挺直背脊,踮腳,兩隻手都豎起兩指,比出像兔子耳的手勢,一隻手放在沈鏡頭頂,一隻手繞過曲涵,舉高舉高再舉高,放在安若儀頭頂。
安若儀揶揄:“你這小身高别費勁了。”
“我樂意!”孫思敏本着輸人不輸陣的氣勢,挺起胸膛,更努力地踮腳舉高手。
安若儀嘴上損她,身子卻很配合地弓下來。
“來!三二一。拍!”
孫思敏分照片:“第一張拍得一般,我就自己留着啦。剩下的分給你們。來。第二張給鏡子。第三張給涵涵。第四張給若儀。”
短短三小時,孫思敏對她的稱呼就親昵到‘涵涵’了,曲涵側臉還多了三個唇印,她佩服孫思敏的健談,羨慕她的外向。
曲涵捧着照片左瞧右看,怎麼看怎麼歡喜。這可是價值一頭羊的照片呀!
翻到背後的空白頁,她提議:“要不寫點什麼吧?”
“好呀。”孫思敏第一個響應,“寫什麼呢?”
安若儀說:“104寝室合影留念。”
“這麼土。你活在上世紀嗎?”孫思敏揶揄。
安若儀撇嘴:“你來想個不土的。”
“就寫‘大學四年,我們要成為關系最好的模範宿舍!’發誓人孫思敏。”
“大小姐。你比我還土啊。”安若儀扶額。
曲涵卻很滿意:“我覺得挺好的。是一種期盼,也是一份誓言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