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消息猶如晴天霹靂,砸在曲涵腦門,砸得她耳鳴眩暈,兩手扶着桌邊,撐住身子,反複喃喃着:“為什麼?”
“是我的績點不夠?還是綜測不夠?”曲涵很激動。
齊雪薇按住她肩膀,柔聲安撫:“我們接到一封舉報信,說你的貧困補助公章是僞造的。”
曲涵瞪大眼,忽然沒了聲音。
齊雪薇說:“我們去村委查過你家的家庭情況,是符合條件的,但村委那邊沒有申請表的備份存檔,也核對了兩個公章印,确實是不一樣。你僞造公章一定有什麼難言之隐對嗎?”
“你們去村委了!”曲涵的眼淚掉下來,“那媽媽知道嗎?”
“我們隻是以核實材料為由去的。沒有說這件事。”
曲涵咬唇,委屈的淚水在眼眶打轉,鼻翼縮動,忍住難過,緊張地問:“我會怎麼樣?會被退學嗎?”
齊雪薇搖頭:“不會。”
“幸好你的情況是符合條件,我去村委找齊材料替你補交上去了。村委說爸爸不想讓你上大學是真的嗎?”
“是。”曲涵點頭。
齊雪薇歎氣:“為什麼不早說?”
“我……”曲涵欲言又止。
齊雪薇說:“舉報信是直接投送到教育局,教育局再轉交到學校,要求學校徹查。舉報人繞過了學校,學院這邊幫不了你,會給你一個警告處分。但這個處分不會對外張貼,隻要你在畢業前表現好,撤銷了,就不會記錄檔案。”
“嗯嗯!”曲涵狂點頭,“我不會再說謊了。我會認真學習。老師,這件事,可以不要告訴我媽媽嗎?我不想她難過,不想她擔心。”
“你自己決定吧。”
“謝謝老師。”
齊雪薇退還她的獎學金表格:“這學期的助學金會正常發放。但下學期開始,你不能再申請助學金了。”
“你的情況我向上反映了,我盡量申請了,但僞造公章是誠信問題,助學金申請資格不再向你開放。算是給你一個教訓吧。以後遇到不能解決的事,可以尋求家長、老師、學校的幫助,違規也許能解決一時的困難,但會帶來長久的麻煩。”
曲涵收好表格:“嗯。我記住了。”
臨走,齊雪薇鼓勵:“這學期獎學金沒了,但不影響下學期。你的績點和綜測保持住下學期還是可以拿的。”
“還有……”她拉開抽屜,拿出一張表格,“這是圖書館的勤工儉學申請,你有需要的話填一下交給我。”
“金額不如助學金多。但時間自由,一周打卡夠時間就可以領取補助。”
“謝謝老師!”曲涵收下。
離開教學樓,曲涵心裡的石頭放下些,肩頭卻莫名沉了許多,有些難以描述的情緒濃稠地糊在心底。她委屈得想哭,又覺得自己是自作自受沒臉哭。幾次都深呼吸都難以抑制淚水,在人工湖附近逛了好幾圈,風吹幹淚水,又用水擦掉淚痕,才慢吞吞地走回宿舍。
上樓的每一步都步履沉重。
她懊惱萬分,後悔不該那麼早告訴别人獎學金的事,現在拿不到,不僅丢臉還沒法解釋。
宿舍門一開,孫思敏笑嘻嘻地迎上來:“表格交上去了?”
“嗯。”曲涵點頭,身子卻往後縮,插在内兜的手捏緊申請表,眼神飄忽。趁着她和沈鏡說話的間隙,側身繞過,坐回位置,迅速收拾書包,背着就往外走,“我要去圖書館。”
“你晚上什麼時候回來啊?”
“不一定吧。”
“那你什麼時候用浴室?”
“我八點回來。”
“好。”
曲涵一直在圖書館磨蹭到閉館時間,才極不情願地背包離開。宿舍很安靜,沈鏡躺在床上看書,孫思敏在貼面膜,好像沒人記得她獎學金的事了。她換睡衣去浴室洗漱,水聲嘩啦掩蓋掉周遭的聲響,她蹲在浴室,又結結實實地哭了一場。沒有聲音的,眼淚混着洗澡水順着臉頰流淌,像一層名為悲傷的繭緊緊包裹着她,難受得讓人窒息。
關掉水龍頭。
外面的聊天聲也跟着小了。
她擔心極了。
室友是在談論她嗎?她們會知道她僞造公章的事嗎?
洗漱完,她端着盆和髒衣服借口要去洗衣房,逃也似地離開宿舍。洗衣房在走廊盡頭,這個時間沒什麼人,但有的人會在隔壁樓梯間煲電話粥。公共牆面的隔音效果差,聲音不斷傳進洗衣房,在空蕩的洗衣房回響,被曲涵聽得一清二楚。
煲電話粥的不是别人,是安若儀。
宿舍隻有安若儀有男友。這是大一入學,全寝就知道的事。去年,安若儀很少和男朋友煲電話粥,偶爾會在宿舍發語音。這段時間,每天晚上,她都會去樓梯間煲電話粥,一打就是兩小時起步,踩着熄燈時間,匆忙趕回洗漱。
曲涵洗完衣服,安若儀也恰好挂斷電話。
她走出洗衣房,看到她站在靠在牆角,嘴裡叼着一根煙。兩人都愣了下,曲涵很驚訝,安若儀的尴尬卻稍縱即逝,淡然得捏下嘴角的煙,在窗台的一張濕紙巾上暗滅。
她用濕紙巾包着煙頭:“這麼晚還洗衣服啊?”
“現在有時間就洗了呗。”曲涵答。
兩人肩并肩地往回走,漫長的沉默比方才撞破抽煙的瞬間更尴尬,曲涵主動開口:“我不會和别人說。”
安若儀聳肩,無所謂的:“沒事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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新學期,選修和實驗課的分組不同,宿舍四個人的課表被打散,各有各的時間安排。
安若儀和沈鏡的選修課都選了微表情心理學。這門課隻有十節,很短,本應該是熱門,但學姐說,這門課的老師喜歡檢查筆記,所以選的人不多。
安若儀選,純粹是看過美劇《千謊百計》,對微表情感興趣,好奇是不是真的像劇裡演的那樣,隻通過表情就能判斷一個人是怎麼想的。
上課那天,沈鏡跟在她後面進教室。
她頓了一下,坐到沈鏡身邊。
對沈鏡選這門課,安若儀并不意外,但選課時,她在宿舍說了自己要選這門,沈鏡那時候也在,卻沒應聲。現在兩人坐在同個課堂,多少有些别扭。沈鏡在宿舍總是很沉默,兩人同寝一年,真正獨處的日子不多。可以用最熟悉的陌生人來形容兩人,想到這點,安若儀很快釋然她的有所保留。
“你也選這門啊?”安若儀打破沉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