店裡比想象中熱鬧。
靠窗的幾桌客人穿着厚重的羽絨服,桌上攤開着旅遊手冊,口音帶着南方腔調,應該是來黃島旅遊的外地遊客。
店内的木質桌椅被打磨得很光滑,桌面上擺着小瓶的松枝,清冽的木質香混着食物的氣味,在溫暖的室内彌漫。
老闆娘見到晏縛,笑着點頭:“還是老位置?”
晏縛“嗯”了一聲,牽着江景淮走到周圍沒人的角落的卡座。
然後菜單遞到了江景淮面前,他掃了一眼——
「松露野菌炖飯」
「雪梨蜜汁烤肋排」
「山葵奶油燴青口」
「桂花釀糯米藕」
這些菜名看起來精緻又陌生,江景淮合上菜單,推回去:“你點吧。”
晏縛沒說什麼,接過菜單,對老闆娘報了幾個菜名。
食物上得很快,炖飯盛在素白的瓷碗裡,米粒飽滿。肋排表面刷着蜜色醬汁,肉質紋理分明,邊緣微微焦脆。
青口浸在乳白色的奶油醬汁中,山葵的辛辣若隐若現。糯米藕切片擺盤,藕孔裡填着糯米,淋着琥珀色的桂花糖漿。
晏縛把炖飯推到江景淮面前:“這家我以前來過幾次,味道不錯。”
江景淮拿起勺子,舀了一勺送進嘴裡。
米粒吸飽了菌菇的鮮味,松露的醇厚在舌尖化開,是他從未嘗過的味道。
“怎麼樣?”晏縛問。
江景淮點點頭,沒說話。
他低頭繼續吃飯,每一口都嘗得出廚師的用心,卻越吃越不是滋味。
這些食物都很美味,但每一口都在像在提醒他,這些并不屬他。
晏縛切了一小塊肋排放到他盤子裡:“再嘗嘗這個。”
江景淮盯着那塊肉看了兩秒,突然放下筷子:“晏縛。”
“嗯?”
“你為什麼……”江景淮的聲音很低,“會喜歡我?”
晏縛的動作頓了一下,他沒有立刻回答,而是伸手覆上江景淮的手背。
“需要理由?”
江景淮沒吭聲。
“吃飯。”晏縛見他沒回應,隻是說了這兩個字。
兩人就這麼僵着繼續吃着飯。
很快,就在兩人吃得差不多的時候,江景淮還在低頭喝湯,他突然感覺桌邊站了個人。
他扭頭一看,是個七八歲的小男孩,圓溜溜的眼睛正一眨不眨地盯着他們。
江景淮吓得手一抖,勺子掉在碗裡:“我操!”
“哥哥。”小男孩突然開口。
其實晏縛早就注意到了這個小男孩,但一直沒作聲,隻是繼續給江景淮夾了塊兒肉,又用紙巾擦了擦他嘴角沾到的醬汁。
“不可以說髒話,”小男孩含着棒棒糖,一臉認真,“我媽媽說罵人不是好孩子。”
“你是誰家小孩?”江景淮皺眉,“你家大人呢?”
小男孩指了指不遠處的一桌人。
那邊坐着一對中年夫婦,還有個高中生模樣的男生和大學生年紀的女生。
江景淮正要趕人,小男孩搶先開口:“我能問個問題嗎?”
晏縛單手撐着臉,饒有興趣地看着這一幕。
“趕緊問,問完走。”江景淮不耐煩地擺手。
“哥哥,你們是情侶嗎?”
江景淮的表情瞬間凝固,耳根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紅:“…誰教你的?小孩問這個幹什麼?趕緊走。”
“我剛才都看見啦!”小男孩興奮地指着晏縛,“這個哥哥給你喂吃的,”又指向江景淮,“他還想親你來着,但是被你推開了。”
“你!”江景淮整張臉都漲得通紅,語無倫次,“小孩子别胡說八道,快走快走!”
晏縛低笑出聲。
“但是…”小男孩歪着頭,“你們兩個都是男生啊。”
江景淮聽後以為現在連小孩也會鄙視同性戀,他深吸一口氣,随即闆起臉:“男生和男生也可以在一起,我們都是正常人,知道嗎?”說完才反應過來自己在跟一個小孩較真,頓時更加羞惱。
小男孩繼續追問:“那你們每天睡一起嗎?”
“……”
“每天一起逛街嗎?”
“……”
“每天一起吃飯嗎?”
“……”
“每天都會親親嗎?”
“……”
江景淮額角青筋直跳:“誰教你這些的?這些是你一個小孩該問的嗎?”
“沒有人教我呀,我哥哥就有談戀愛,他們每天都會親親的!”小男孩興奮地揮着棒棒糖。
江景淮忍不住了,正要發作——
“小丫頭!該走啦!”遠處傳來喊聲。
小男孩朝他們甜甜一笑:“那哥哥們要幸福哦!”說完就蹦蹦跳跳地跑開了。
江景淮望着小男孩的背影,嘟囔道:“我他媽一開始就不該搭理那小屁孩。”
他轉頭看向晏縛。
“好看嗎?”晏縛問。
“啊?”
“那個人。”晏縛的目光落在遠處那個高中生身上。
江景淮這才明白過來,氣得拍桌:“你他媽想什麼呢?我看的是那個小屁孩!”
晏縛“嗯”了一聲,接着給江景淮夾了幾塊兒肉,然後繼續吃飯。
經過小男孩這一事,兩人尴尬的氛圍被化解了,江景淮先前的僵硬全然消失。
用完餐後,晏縛給江景淮系好了大衣扣子時,手機響了。
來電顯示“父親”兩個字讓他的動作頓了一下。
“早點回來。”電話那頭聲音很冷,“親戚都到了。”
挂斷電話,晏縛看向江景淮。對方已經自己系好了圍巾,神色平靜:“走吧,别讓長輩等久了。”
晏縛深深看了他一眼,牽起他的手往外走。
車内的暖氣很足,但江景淮的手還是冰涼。
他盯着窗外飛馳而過的景色,胸口發悶。等會兒要面對的場面在腦海裡揮之不去——
那些親戚,可能會帶着探究的目光,刻意的寒暄。
他們會問什麼?家住哪裡?父母做什麼的?成績怎麼樣?
江景淮從小就這樣,任何事他都會先反複想最壞的結果,當事情來臨的時候才能平淡地接受。
“你家親戚很多嗎?”江景淮突然開口。
“有點。”晏縛的手指在方向盤上敲了敲,“會緊張?”
“緊張個屁。”江景淮嗤笑一聲,掩飾着自己的慌亂,“又不是沒見過人。”
晏縛低笑,餘光還是撇見了他攥緊的衣角。
“那有小孩嗎?感覺會挺煩人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