蕭令月手裡撐着從城主府房檐上扯下來的紅燈籠,他回憶着蘇羨魚離開的方向,穿過鬧市,在一處分叉路口停下,腳下沙土松散,他借着光,看到一串規整的腳印便毫不猶豫跟了上去。
醜時三刻,月光帶着一份特别的甯靜與深遠,穿透黑暗,靜靜地照着大地,給夜路人指引方向。
蘇羨魚面朝月光,坐在高高的草垛上,身旁放着一堆狗尾巴草,她忙着把它們和野花編成頭冠又拆掉,樂此不疲。
微風掀起發絲,露出她白玉般瑩潤的後頸,細長而堅韌。
蕭令月身姿修長,不動聲色地站立在後側。
莫離城百姓喜愛花燈,尤其是大紅色的燈籠被一雙雙巧手做的格外精巧,好看又紮眼,她也喜歡這種承載着美好期許的玩意兒,有股踏實的煙火氣,蘇羨魚多看了幾眼,“怎麼,又來監視我?”
“浮名貴為城主,手握實權,誠心想邀你日後留在莫離城,你為何不留餘地,找借口回絕?”
“你就這麼想讓我離開?”她挑眉道:“他再有權勢,相貌再好,與我也隻是萍水相逢的陌路人,這樣一個來曆不明,身份神秘的人,我可不去。”
蕭令月看着她:“那你又為何留在天虞山,安心待在我和周砥身邊。”
蘇羨魚搖了搖手中的野草,說道:“周砥心思剔透,表裡如一,是個堂堂正正的好人。”
“那我呢,你怎麼确定我不會傷害你?”
面前女子一征,直直盯着他道:“我的心告訴我,蕭令月不是壞人。”
聽到這樣意料之外的回答,蕭令月神情凝滞了片刻,他越發看不清楚她了,要麼僞裝成别的樣子,要麼綿裡藏針,不管什麼樣子,都不是真正的她。他突然有一種想揭開她的面紗然後将它們一把火燒了的沖動。
他強壓下這股沖動。
“看來你的傷并無大礙,既如此,聊聊姑獲鳥吧。”
二人才堪堪轉入正題,他們此行循着線索追在尾後,卻所獲不多,如此被動下去,不知何時才能找到她。蘇羨魚陷入思考,要是能從姑獲鳥的行動中猜到她下一步的計劃就好了。
自從她出現,蕭令月和周砥一路追到臨川,然後便是她們三人來到莫離城,可這兩者之間看似并沒有什麼關聯。
蘇羨魚回憶道:“在臨川,姑獲鳥的目标是禾神醫,因為禾神醫礙事所以她想除掉他,這是私仇,與莫離城的事無關。”
“九天琉璃塔這等寶物,姑獲鳥為何給木蓮,自己使用不是更周全嗎?”
蕭令月想起浮名剛剛提及的細節,“九天琉璃塔除了蘊含仙力之外,還有另一個作用——收集靈識。若是姑獲鳥利用木蓮是為了收集靈識,那便說得通了,不然憑木蓮一己之力根本無法殺那麼多人。”
蘇羨魚心中有一個猜測:“她選中木蓮是因為她心中藏着太多怨恨,那你說這祈家村又會有多少亡魂不得安甯呢,莫離城本來就是一片極陰之地,最容易讓怨氣聚集。”
蕭令月恍然大悟,瞳孔閃過一絲震驚:“她選了一個替死鬼幫她用九天琉璃塔收集怨氣。”旁人不但使用不了九天琉璃塔,還會遭到反噬,所以姑獲鳥把木蓮當做小白鼠,用這麼多人的命來試探一個未知的結果,其心果然狠毒!
“趙家族老能在妖的眼皮子底下逃跑,說明那隻為同伴複仇的妖并不厲害,那莫離城外的妖八九不離十一定是姑獲鳥的手筆。”蘇羨魚随手施法幻出四面無形的靈光,她低頭看,裡面有一個螞蟻正在急躁地四處打轉,始終沒有停下腳步,在螞蟻的世界裡它隻會覺得是自己迷路了。
姑獲鳥到底在謀劃什麼,還有她口中的主人,這一切會不會與她也有關。
蕭令月握緊拳頭,眼神銳利:“擅長借人的七情六欲引起禍端,不管姑獲鳥有何目的,我們勢必要先她一步,不然會有更多人成為她的爪下亡魂。”眼下,他們能做的就是預判她的下一步,阻止慘劇發生。
蘇羨魚撤去靈力,起身道:“既然知道了她在做什麼,那我們便可以排除很多地方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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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們要地圖?”浮名詫異問道:“要整個中州的地圖?”
“沒錯,你江湖百事通不會沒有吧,好歹你也是個一城之主。”蘇羨魚擠了擠眼,“沒有的話,我與師兄還要忙着搜尋地圖,恐怕就沒有多餘的精力為城主寫靈符了。”
蕭令月面不改色的點頭。
浮名嘴角的笑意陡然凝固,“有啊,當然有,不過靈符還是要寫的。”他恨不得立刻給這二人變出一張圖來,可他又不能隔空取物,那些東西都在離這裡十萬八千裡之外的盛京,平日裡他也用不上,浮名心下不安,到手的靈符可不能就這麼跑了!
他突然笑着招待起來:“已經很晚了,不如二位先吃點東西,地圖就在……”浮名擡手,兩指停頓在太陽穴上,“這兒。”
“……”
“……”
中州地域遼闊,且不說城池多少,就連沒有被登記在冊的奇山異水也有百數之多,靠他憑記憶繪制,恐怕她和蕭令月還要在這莫離城住上月餘,不過姑獲鳥選中的地方一定很特殊。
蘇羨魚吃着糕點,在前堂來回踱步,“那你可知離莫離城最近的,都有哪些地方,最好這個地方要古怪、危險、還要隐蔽、陰氣重一些的。”
“古怪,危險,隐蔽……”這種地方倒也不少,但距離最近,那就隻能是一個地方。
“離恨海!”
離恨海,是中州南下邊緣處的一片海域,說是海,其實就是海外的水經河道灌注形成的廣闊水域,隻不過因其水勢洶湧,看不到邊際,顔色呈黑藍色而被稱為‘海’,至于離恨二字如何流傳下來,就不得而知了。
“離恨海我不曾去過,但我聽說那裡的原居民,個個兇殘無比,此為險;他周圍是連綿不斷的黑石山,山上沒有一株草木,此為怪;海水潮濕,人迹罕至那裡死了不少人,此為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