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谖身着初服，手攥馬辔，站在斷情崖高高的峭壁之上，斷情崖上，青藍如洗，一派春光。斷情崖下，屍山血海，猶如地獄。牧羊子口裡銜着一枚哨子，似笑非笑似思非思的表情，懶在綠樹陰陰的山石草垛上，他衣着褴褛，但依然能看出這是來自遙遠地域的裝扮。他不再唱歌了，群羊散落，瘋狂地啃咬着地上的青草，數量之多，像是黃白色的群山。

“你說的沒錯，你說的沒錯，”洪谖牽着當初唯一帶上山野的老馬，穿着由母親年少的衣服改小的春衣，她看到人們比群羊還要密集，饑渴地吞飲着霞海。百萬年來壯麗無邊的霞海此時此刻在衆人的索求下枯瘦如死嬰。擊打着斷情崖本身的海浪聲消失了，洪谖聽到了寂靜如她剛剛在鷗鹭大會中、在清遠仙子的面前打破鏡子時的聲音，“他們全都瘋了。”

三十年一度的鷗鹭大會，洪谖坐在梳妝台前，謙卑地等待着衆人的裝扮。

“換好了，這身衣服漂亮吧。哎呀！你再轉過身來看看呀，我給你編的頭發！好不好看？”衆仙子快樂地圍繞着洪谖，“孫盟，弄好了。你快進來看看，好看吧！”孫盟遂敲敲窗沿，從屋外傳進來。

“好看嗎！實在是太漂亮了！”還在往洪谖的頭發上列花如列陣的仙子月昙興奮地稱贊不斷，忽地一會兒，她用手輕輕駕在洪谖的太陽穴旁，調整着鏡中洪谖的容貌，使其處于正中。白日裡，房内的燈光較屋外自然更暗，她眯起眼睛，湊得更近，細細地往模糊的鏡子裡看去，“這...”她審視的話語讓屋中的仙子一驚，也讓本來就被問話的孫盟直冒冷汗。

洪谖在月昙仙子的扶正中側看着臉與眼睛并着洪谖，幾乎呼吸相聞的月昙笑了，“在看什麼呢？”

“是啊，是好是壞，你也說個準話。怎麼剛剛還叫好不疊，弄得天上有地下無似的。這會兒又不做聲了。”衆仙子推搡着月昙。月昙看得出神，一滑腳，被洪谖越背環繞扶着胳膊的手結結實實往上一攬。

“欸，小心些！”

“沒事吧。”洪谖笑問。月昙才轉過神來，她手上的小花小草散落在地上，洪谖頭上未插穩的小菊落在月昙的肩上。月昙笑了，“就是了。就是這樣。”關心她的衆人則又急忙忙推問其她來，“究竟怎樣？”規規矩矩侍立在一旁的孫盟也難得好奇又緊張地觑望着月昙，盼望她能說些什麼。

“好看，好看。我剛剛是想說，洪谖怎麼反倒不像洪谖了？”月昙仙子笑着，指着洪谖尚且散亂在鮮花、貝殼與珠玉中的舊衣服，“總感覺你就該是三年前那個樣子，那樣的裝束。這三年就像是做夢一樣。”她理了理洪谖春杉上的褶皺，肩上的小花落了下來，她無限的語氣一轉，俏皮地說道，“不然還是換上舊衣服得了，把清遠元君也鬧上一鬧。試了這麼多件衣服，總還覺得怪怪的！”

“那可不能怪人家弘萱仙子，要怪，就怪你的衣服沒準備好。要我看，就把你身上這件換給她，我看才正正好好呢。不知月昙仙子舍得割愛不？”說着就手攀着胳膊，搖搖曳曳，連理枝葉聳動般地打鬧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