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次仙門大會辦得倉促,并無許多繁瑣流程,桌上也僅僅布了些茶水,來不急以靈食招待。
衆仙門日夜兼程趕來白玉京,人人臉上都浮現出疲色,也沒時間和情緒寒暄,個個臉色凝重,眉頭皺地能夾死蒼蠅。
雲溪酌縮在楚懷衣身後,往外瞄了一眼。
隻見各仙門掌門家主盡數來齊,有事耽擱的,也遣了德高望重的長老來。
少主或是随行的親傳弟子都沒資格落座,隻能站在一旁,就連掌門尊主的兩個兒子都不例外。
雲溪酌頓時有些坐立不安。
剛想說自己要不還是出去吧,楚懷衣便遞給他一杯滴了花蜜的茶水,将他拉到自己身旁坐下。
雲溪酌雙手捧着熱茶,小口嘬着,一雙杏眼骨碌碌地轉,通過他們的對話和穿着風格,确定其門派。
在《九霄白玉京》的世界中,白玉京無疑是魁首,說話很有分量,類似于盟主的存在。
緊接着,便是仙門六氏族這樣的大宗門,分布于世界各地。
趙氏常駐人間城池,其他四個氏族各占據一方,除了排在末位的楚氏。
楚氏已于一百多年前滅門。
來的隻有五大氏族,但修仙界依舊以六氏族相稱。
近年來,幽煞界被封印,修仙界海晏河清,倒無大事發生,最熱鬧的也不過是新興起的宗門搶破頭皮争六氏族之一的位置。
再往下,還有數百個小仙門,以及一些聞訊而來,心懷蒼生的散修。
整個修仙界有頭有臉的人物都到齊了。
掌門微生鶴隐端坐主位,讓兩個兒子站在一側旁聽。
他望向右側:“趙尊主的來信我已收到,還請再将事情講與大家聽一遍。”
趙尊主是趙氏家主,中年男子模樣,國字臉濃粗眉,一身正氣,嗓音凝沉渾厚,偏偏一臉苦相。
“事發突然,其中細節未來得及與諸位道友詳述,還請見諒,”他眉目凝重道,“諸位皆知,我趙氏常駐人間,守衛凡間城池,因而凡人遭逢劫難,便會向趙氏求助,三日前,西洲分屬弟子傳來消息,說閉月城的一個村落出現邪祟作亂。”
這本是一件小事。
邪祟誕生于人性,是人類貪嗔癡恨的凝聚物。
大多數人類的欲望淺薄,邪念不重,因而邪祟不成氣候,是極易鏟除消滅的,而真正修為強悍,無法徹底消滅的邪祟,都關押在白玉京的玄石囚獄中,沒有作亂的可能。
“分屬弟子趕至除邪,卻不料死傷數人,也未能拿下那邪祟。”
微生鶴隐問道:“死傷的弟子修為如何?”
趙尊主歎了口氣:“築基九人,金丹六人,還有一個出竅境,是我的親傳徒兒。”
衆人皆默。
按照以往經驗,從村落裡誕生的邪祟,并不多厲害,至多築基境的修為,卻殒了出竅境的弟子。
要知道,修仙界并非金丹遍地走,元嬰多如狗,一個出竅境弟子足以獨當一面,單拎出去開宗立派都不在話下。
這事實在蹊跷。
“那邪祟會不會是從别處而來?”
趙尊主搖頭,臉色愈發難看:“起初我也是這麼想的,便遣了一位合體境長老去閉月城,哪曾想,長老身殒,隻傳回一道命訊。”
命訊以燃燒靈核為代價,能以最短的速度,突破一切阻礙,傳出消息。
不是被逼入絕境,絕不會以此傳訊。
“我想,他定是遇到了前所未有的劫難,以至于一般的傳訊方式無法帶出消息。”
“他說了什麼?”六氏族之首的李氏掌門急道。
趙尊主:“他說‘此非邪祟,乃是妖魔作亂,修為至少大乘。’”
“妖魔?!”
“這不可能!”
“怎會是妖魔作亂?!”
衆所周知,一百多年前,八階大妖攜衆魔侵襲人間,屠滅楚氏,而後,被楚懷衣斬殺,又以神器封印于幽煞界,此後,再無妖魔侵擾人間和修仙界。
衆人目光投向楚懷衣。
楚懷衣淡淡道:“神器并無異動。”
那神器與楚懷衣識海相連,如有結界松動的迹象,楚懷衣第一時間就能發現。
趙尊主也道:“我猜測,那妖魔并非是從幽煞界而來。”
趙尊主轉身,朝三排之後的一個小仙門點了點頭,那名不見經傳的小仙門掌門站起身,朝衆人躬身一禮,誠惶誠恐道:“在下度虔門非如許。”
這是一個位于西洲,依附于趙氏的小仙門。
由于資質不夠,加上資源匮乏,就連掌門也隻有元嬰境修為,度虔門無法跻身修仙界,隻能在人間占據一座山頭,開宗立派。
位處人間,又在西洲閉月城附近,因而,他知道的要比六大氏族多。
“在下聽聞趙氏長老來閉月城除邪滅祟,本想前去相助,奈何忽然天生異象,天空出現數道天痕,大小不一,綿延百裡。”
“天痕?!”衆人吃驚,無不震愕。
一時間嘩然不絕。
躲在師尊身後,偷摸觀察的雲溪酌也不由渾身一震,愕然地睜大眼睛。
楚懷衣不動聲色地瞥了他一眼。
微生鶴隐擡手,嘩然聲漸歇,他示意非如許繼續說。
“在下登山而望,觀那天痕猶如猛獸利爪劃過布帛,撕破口子,其中迸射出火球。”非如許指着自己額角的燙傷,道,“這傷口便是在下一時不慎,被火球燙到,此火詭異非常,無論用何種靈藥都無法治愈。”
微生鶴隐喚司藥長老,替他診治。
非如許謝過,接着道:“古怪的是,那火球落下後,并不曾燒毀什麼,落地之後蹤迹全無,就像消失了一樣。”
殿内議論紛紛,衆人神色各異。
“你修為不過元嬰,莫不是眼睛昏花,看錯了。”
“三界各處,無人見天痕,偏就你瞧見了,莫不是修為不濟,讓人用幻術給騙了。”
非如許強忍羞怒,嘴唇顫抖:“在下雖隻是一個小人物,可在下不會編謊話騙人!天痕确實是我親眼所見!除我之外,我門中弟子皆有目睹。”
質疑聲紛紛,趙尊主拍了拍非如許肩膀,安撫他,又朝衆人道:“非掌門所言非虛,天痕一出現,他便向我傳訊,我以天水鏡遠程親見,西洲閉月城确有天痕現世,竊以為,閉月城妖魔很有可能是從天痕之中跻身而來。”
天水鏡乃是難得一見的仙器,能窺萬裡之外場景,所現畫面分毫不差,猶如親臨。
質疑聲漸漸平歇。
從難以置信,到焦灼不安,新的論題在人群中發酵。
楚懷衣偏頭側目,見他的小徒弟捧着涼透的茶水,一動不動,入定般。
他淡淡道:“和系統有關系嗎?”
雲溪酌猛然回過神,雙手一顫,茶水打濕衣袖。
他慌亂地用握着茶杯的手去揩袖子,卻把剩下的半杯茶徹底澆在衣服上,袖口直滴水,衣襟也洇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