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遠處,宋陽獨自一人站在那裡,不動聲色地望着這一幕,柔和月光下,為青年俊美的面孔,覆蓋上了一層朦胧與神秘。
他看到許宰相與許娉婷遣散了家丁,散步似得離開了。
他看到許柔貞跪坐在地上,想起元嘉恨不得摘下镯子扔在地上摔個粉碎,想起母親又萬分舍不得。
“如果不是為了幫我拿回镯子,嘉兒又怎麼會……”
說到這裡,許柔貞捂着面頰,哭得涕不成聲。
宋陽看着許娉婷手腕上的秦紫玉镯子,陷入沉思,他記得這個镯子,當時宮宴上,
原來镯子是她的。
原來,是為了幫她……
——
元嘉挺不住了。
她嘴唇幹涸,每次将合的雙眼,卻因為肚子咕噜咕噜的響聲,又被迫睜開。
早月……怎麼還沒來啊?
難道這次要真的死在這裡,變成一具具白骨嗎?
這一刻,元嘉終于忍不住大哭起來,反正都已經要死在這裡了,還不如放肆大哭一場,沒有人會看見,沒有人會知道。
就在這時,靜室外的暗門傳來一個陌生的聲音,很是煩躁地道:“……别哭了。”
見有人回應,元嘉猶如抓到一根救命稻草,慌忙從地上爬起來,用手拍打着靜室的暗門:“本公主是元嘉公主,被困在這裡了。”
“我在找機關。”那人格外的沉穩,“不過救你出來之前,你最好安分些。”
少女将耳朵貼在冰涼的鐵門上,努力傾聽着那人的聲音,她确定是個青年,年紀比她大。
隻不過,她不認識這個聲音。
元嘉問:“你是誰?”
對方沒有回答,隻是一片靜默:“……”
這就奇怪了。
這個人來之前,她一直是睡着的,并沒有大聲呼救,他為什麼會知道她被關在這裡?
如果是之前呼救時發現的,為什麼現在才來救?
更何況這個人,救人為什麼像做賊一樣?為什麼至今都不去找府上的家丁來,反而自己在這裡一個人開門?
元嘉越想越覺得不對,她警惕性地退後一步:“本公主不認識你,你是壞人。”
那人摸索牆壁的手微微一頓,原本冷靜而又缜密的思緒,在聽到這句話後,嘭得一聲炸開。
這是他生平第一次産生一種被人污蔑的感覺,一顆好心被當成驢肝肺的感覺。
宋陽真想咬着牙告訴她,他分明是來救她的。
瞞着許宰相,瞞着許聘婷,瞞着長青,瞞着軍隊,破天荒地來救她。
他微微鎮定心緒,壓着嗓子繼續用陌生的聲音對她道:“我是來救公主的。”
“本公主今年十五,你當本公主是三歲小孩子嗎?”
隔着一道門,宋陽沉默片刻:“什麼意思?”
元嘉說:“想讓本公主相信你,可以,那你說說,本公主在這密室中呼救是在一個時辰前,你是如何發現本公主的?”
宋陽:“……聽見哭聲。”
這個回答倒是合情合理
“好,本公主姑且相信你一次。”元嘉道,“那本公主現在命你去通知許相,讓他派人來救本公主。”
又是一片靜默,無聲地告訴着元嘉,他不願意去。
這一點足以令元嘉疑窦叢生。
她想,以前父皇說過,行走在外不要全部相信每一個無端朝你伸出援手的人,尤其是現在這個人。
元嘉追問:“既然救本公主,又為什麼不肯聲張?做賊心虛?還是說,分明是有人派你來殺本公主的?”
“……無可奉告。”
“是許聘婷,對不對?”元嘉幹脆道“定是,是那許娉婷要陷害本公主,秦紫玉手镯本來就不是她的東西,本公主為了物有所屬,行天經地義之事,沒有錯!她不就,不就仗着許宰相的寵愛嗎?她除了出身,哪裡比得上柔貞姐姐?柔貞姐姐溫柔賢惠,心靈手巧,會一手漂亮的好字,比許娉婷強千倍!強百倍!”
左右她要死了,倒不如把心裡話通通說出來,把許娉婷罵得體無幹膚,做一個冤死鬼好了。
少女一句接着一句的怨怼,讓宋陽一直無法靜下心來尋找靜室的機關,到底還是不慎打翻了一隻花瓶,
青年低下眼,垂眸看着滿地的碎片,隻覺得怒火在心口到處亂竄。
三年前她就聒噪,像那晚的煙花一樣,三年後怎麼還是這副德行?
再吵就不救了,死在裡面清淨!
然而,元嘉當然聽不到他的心聲,隻顧着把肚子裡所有的話都倒了出來。
她又大聲嚷道:“還有許宰相那老頭,柔貞姐姐的生母雖然是繡娘,好歹!好歹也是個絕色傾城的繡娘……”
宋陽逼迫自己定下心來,轉動着書架上的每一個花瓶,尋找靜室暗門的開關。
“且瞧瞧他!滿臉褶皺,肚皮滾圓,渾身上下肥得流油,在二叔面前做搖尾巴的哈兒犬,這種人本公主最是見不慣!”
轉動花瓶的手頓住,宋陽咬了咬牙,随即長呼一口氣,繼續轉動花瓶,耐心尋找機關。
元嘉罵了一通,發現自己還遺漏了一個人,于是繼續嚷道:“對了,還有宋陽……”
噼裡啪啦,有人一拳錘在書架上,書架震動,擺在上面的花瓶全部掉在地上,全部摔得粉碎後,繼而是一片死寂。
聽到聲音,元嘉不由得愣了一下:“你摔碎什麼了?罵得又不是你,你何必激動?”
“說。”宋陽冷沉開口,“繼續說下去。”
他,前朝叛軍之首,曾經的小宋将軍宋麟生,真想聽聽,她口中的他,是一個什麼樣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