項老祖宗去了文老爺子之前說過他找到工作的那家跌打館。
這家跌打館的确如同文老爺子他們所說的在靠近碼頭一條街上,隻不過跌打館已經準備結束營業了。
不然的話當初文老爺子來找工作也不會铩羽而歸了,還為了盡快賺到錢,給家裡減輕負擔隻能去碼頭搬貨了。
項老祖宗今天過來,就是想要看看情況,能不能轉租下來?她前幾天帶着小貓蛋從這裡經過去碼頭偷偷看文老爺子和虞老頭的時候,聽到有人說過這家跌打館好像碰到什麼事,不打算繼續開了。
買鋪子她已經不抱希望了,這滬上的房價太高,時局也讓她有一種風雨欲來的緊繃感,項老祖宗不敢把所有錢都花在買房子上面。
更何況還要算上小貓蛋放在她這裡的銀錢,才能勉強在滬上買下能住下他們一家人的房子,這筆錢可是小貓蛋的嫁妝錢,她輕易不會動的。
其實項老祖宗還有一個想法,就是有店鋪租金在,考慮到一家人的生計,文老爺子不會像在天津衛的時候那樣大發善心了。
不是說做善事不好,隻是現在世道不安穩,也不知道北方的叽荒什麼時候會過去,他們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家鄉,窮家富路,出門在外,項老祖宗還是希望他們能有多一點銀錢護身的。
“老太太,您這是來看房子的?”項老祖宗一進來,就有跌打館的人上來詢問。
自從那天鬧事的人走後,跌打館就再也沒有人輕易上門了,突然出現兩個老太太帶着一個小娃娃,他們就猜是不是聽到租房的消息上門來的。
隻是這老弱幼小的組合讓他們心裡發怵,這麼弱的幾個人,要是租了他們的鋪子被那些人記恨上了可怎麼好?
可這件事也不是他們能做主的,還是得看師父租不租?
“對,隻是不知這租房子該找誰?”項娟也注意到屋子裡的幾個人一直盯着她們看,雖然不知道他們看什麼,但是如果他們敢打什麼壞主意的話,哼哼,那就讓他們嘗嘗她們的拳頭有多硬。
項娟的視線在跌打館裡面的四個大男人身上略過,兩個年長的一看就是跌打師傅的打扮,另外兩個年輕的應該是還未出師的小徒弟,臉上似乎還殘留着一絲害怕?
“那你們跟我這邊請。”一個跌打師傅打扮的人把她們往後院迎,他也怕她們不跟他走,就解釋道:“這跌打館是師父一家的,要談租房的事,就隻能找他老人家談,可是師父前幾天受了傷,現在還在床上躺着,不能下床,萬望兩位老夫人見諒。”
項老祖宗點點頭,她的想法和項娟一樣,有小貓蛋在,并不懼怕他們黑吃黑。
項老祖宗她們跟着人來到後院,後院雖不是一片狼藉,但還是能從中看到被人打砸過的痕迹。
項娟:“這是……”
跌打師傅打扮的人避而不談,隻是帶着她們來到一間屋子前說道:“師父和師娘都在裡面,兩位請。”
他說話直接略過文玥這個小娃娃,也是,文玥看上去隻是一個三頭身小娃娃,誰會把她看在眼裡呢,誰又知道她才是老文家最強武力擔當。
項老祖宗她們還沒有進門,屋子裡就出來一個美貌的青年婦女,她的聲音很溫柔,“老大,她們是?”
文玥的嘴都哦成了一顆鹌鹑蛋,自從她穿到這本書裡來,見過最漂亮的人就是她娘這個女配和陸菲那個女主兩個人了。
可是眼前這個女人看上去比她們倆更成熟,更有風情也更漂亮,就像是畫報上走下來的明星,身後打着光,臉上看上去一點瑕疵都沒有呢。
被稱作老大的跌打師傅低着頭說道:“師娘,她們就是想要租咱們跌打館的人。”
美貌師娘打量了一會兒項老祖宗和項娟,就跟她們說道:“抱歉,兩位老太太,跌打館不能租給你們。”
“為什麼?我們誠心誠意來租房,你一句不租,總得有個解釋吧。”
“你們有所不知,這跌打館有麻煩,相信你們也看到這後院被人打砸過的痕迹了,這是附近的小幫派黑狼幫做的,他們的幫主三個月前看上了我,一直想要讓我跟我先生離婚跟他,我不肯,我先生也不願意。”
“這一、兩個月他就老是派人來跌打館搗亂,如今我先生想要把跌打館租出去,就是想要帶着我回鄉避難,可我們夫妻倆要是離開了,這租下跌打館的人可就要遭難了,你們這老弱婦儒的組合,不适合參與進來。”
師娘這話說的直白,她也不想連累無辜。
她和她先生想的都是找一個厲害的人,把房子租出去或者賣出去。
然後他們兩夫妻帶着願意跟他們走的徒弟去其他地方另起爐竈,至于她嘴上說的回鄉下,也隻是為了混淆黑狼幫的眼線,萬一黑狼幫幫主起了半路劫人的想法,他們還能避過一難。
項老祖宗明白她這話什麼意思,但還是想問問具體價格再決定,“盧太太何必拒人于千裡之外,不如先讓我跟盧老闆談談這跌打館的作價和租金再說。”
項老祖宗也聽說過黑狼幫,這是一個較小的幫派,最主要的是這個幫派沒有能力弄到槍支,這才是她沒有打消念頭的最主要原因。
盧太太,也就是師娘看項老祖宗這樣面無懼色,還以為她有很深的背景,這樣的話也不用怕黑狼幫一個小幫派了,将項老祖宗她們幾人請了進去。
盧鵬就是這家跌打館的主人,他正躺在床上,基本上全身都綁着繃帶。
他這傷是最近一次被黑狼幫的人打的,黑狼幫幫主對小婉越來越勢在必得,他們得趕在他耐心用盡之前離開滬上,不然的話,隻怕他們就走不了了。
所以在看到她們兩個老太太帶着一個小娃娃,盧鵬還是把他這家跌打館的賣價和租金報了。
項娟:“盧老闆這租金可貴了。”
“你也知道我急着賣房子,而不是租房子,要是你願意買了我這家跌打館,這價格自然好商量,可要是租的話,那隻能按照我的要求,提前預付一年的租金。”
盧鵬硬是不松口,他也知道他的要求過分了一點,可是他們離開滬上以後也不知道什麼時候才能回滬上,這一年的租金就相當于租給他租到他們重新回來,仔細算起來也是很劃算的。
項老祖宗也算過這筆賬,隻是她還要再思考一下,這要是買下這家跌打館的話,他們就算是這幾年要常住在滬上了。
她得先回去了解一下北方那邊的情況才能做出決定。
說來說去要是北方情況好點了,她還是蠻想要歸鄉的。
*
文圭現在很煩惱。
他從小到大不管想要什麼就能得到什麼,好像命運之神一直在眷顧他。
就好像他一開始想要娶紅玫瑰妹妹,就能娶紅玫瑰妹妹,過了幾年他發現紅玫瑰不再那麼嬌豔,懷念白玫瑰姐姐的時候,白玫瑰姐姐就會回到他的身邊。
又或者是像他想要去北平讀書,就能以最後一名的成績考上北平那邊的大學。
可是自從逃難開始,他的好運好似消失不見了。
原本在他的打算裡,到了滬上以後,他就能借助王夫人搭上王會長。
到時候不管是做王會長的秘書,又或者是其他工作,有了王會長的這面大旗,他一定能夠無往而不利,青雲直上的。
可是沒想到第一步就折戟成沙,王夫人‘不見了’,他見不到人,王會長也就不可能認識他這個‘小人物’。
沒有辦法,文圭隻能繼續窩在這個小院子裡,可是他沒有想到周秀蘭居然是如此短視之人,他在為他們洪家和陸家的未來着想,可周秀蘭卻因為一點小事就在家裡鬧事。
周秀蘭難道也不想想,要是他真的被王會長看中,陸家就跟着他一起升天了,到了那個時候她的三個兒子也相當于跨了社會階層,不管是成家還是立業都有了更好的選擇。
文圭一開始也原諒了她的無理取鬧,畢竟女人啊,都是頭發長見識短的,像菲兒這樣有遠見的到底還是少數。
可周秀蘭千不該萬不該,不該用菲兒作筏子,和陸家大哥離婚,這不是陷菲兒于不利嗎?
現在她拍拍屁股帶着三個兒子走人,菲兒卻整天陷入自責當中,陸家二嫂還時不時用周秀蘭舉例來苛待他們一家人。
文圭隻要想到這裡,就覺得以前打算發達之後提拔她們的自己是個傻子。
現在他不過是暫時被壓制了能力,她們就這一番作态。
等他以後飛黃騰達,就算她們倆再想靠上來也不過是癡人說夢,他還會讓她們見識到小瞧人的後果。
文圭這麼想過以後,又将心思放到了王會長的身上,既然山不就來,我就山去。
文圭開始從報紙上推測王會長的動向,希望和他偶遇,可是一切也不是那麼順利的。
就拿最近這一、兩次來說好了,文圭都快靠近王會長了,卻差點被王會長身邊的人當做刺客槍殺了,還好他反應快,每次都能找到機會逃跑,就算被王會長的人抓住了,也能想出一個理由糊弄過去。
也是這樣,文圭認識到靠他自己直接接觸王會長并不是一個好辦法。
還是要找一個媒介,可是滬上人生地不熟的他能想到最好的媒介還是王夫人。
現在文圭已經打聽出來,王夫人被禁足了,他要想見到王夫人,最好的辦法就是進入王公館去找她。
隻要能夠見到王夫人,文圭就有把握能夠說服她向王會長舉薦他。
隻不過這王公館把守嚴密,不是他一個‘普通人’能夠進入的,他能進入的機會就是王公館即将舉辦的宴會。
這場宴會原本在一個多月前就應該舉辦的,隻不過因為肺病的原因晚推遲了,現在這場宴會距離今天不過隻有五天時間了。
他究竟該找誰幫他進入這場宴會呢?
文圭對這場宴會可是勢在必得,特别是他這幾天一直在法租界晃悠,他可是知道了這兩個多月前來滬上的大人物是誰了。
文圭更是有了野望,要是他不能搭上王會長,搭上這個大人物也是很不錯的,這個大人物可是上面派來的特派員。
據說上面派這位特派員來滬上就是為了北方的旱情,希望滬上的富豪們能夠慷慨解囊,為北方受災的老百姓盡一份心力。
文圭覺得這就是自己的機會,他就是從北方來的,滬上沒有人比他更了解北方的情況,到時候他還可以和特派員一起去北方赈災。
文圭想的很美,可他也不想想,特派員那麼大的一個官認識他是誰啊,能是他想怎麼樣就怎麼樣的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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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公館,丁舒怡輕靠在沙發上問管家,“那個女人和她那個兒子還安分嗎?”
“回禀夫人,這兩個多月他們都沒有出過副樓一次,一日三餐也都是傭人送過去的,擔心到他們在路上染了什麼不幹淨的東西,每每給他們送的都是清淡的飯食,正好清清腸胃。”
管家所說的清淡飯食其實就是沒油沒肉,看了一點食欲都沒有的水煮蔬菜,這也是丁舒怡暗中授意的。
就胡悠悠他們逃難開始每天隻是吃點幹糧的情況,為了讓身體能夠重新适應肉食,剛開始是需要清淡飲食,但是也沒必要一點肉都不能吃。
别說其他人,就連管家都很容易就能想象得到胡悠悠母子倆現在看到肉就兩眼發光的模樣。
丁舒怡讓傭人這兩個多月送去的就是水煮蔬菜,是一點油鹽都沒有放過的,口感還不是怎麼好的野菜,就是想要讓胡悠悠更清楚認識到這王公館到底是誰做主的。
别以為丁舒怡不知道,胡悠悠第一天來到王公館見到王會長的時候打算做什麼,想要給她下蛆,就要做好被她反擊的準備,也不看看她是誰。
“過幾天就是舉辦宴會的日子,他們母子倆來滬上人生地不熟的,想必宴會上也沒有他們認識的人,為了不讓會長大人為他們心煩,那天你們警醒着點,不要讓他們出來丢人現眼。”
丁舒怡看着手裡的報紙,最上面的一份滬上時報正好報道了新晉女星新拍的新電影。
丁舒怡抽了出來,将其它幾份重新放回了茶幾上。
“太太說的是,八姨太她剛來滬上,肯定不熟悉這滬上的規矩,萬一在宴會上做出什麼丢人現眼的事,還不是讓會長大人也受了牽連,太太您考慮的真周到。”
管家哪裡不明白丁舒怡的意思,她就是想要讓胡悠悠在滬上孤立無援,這樣的話,等禁足過了以後,滬上其他人家的女眷也隻知道王公館有這麼一位八姨太,但誰都不會把她當一回事。
畢竟王會長現在在滬上的勢力很大,有一些富豪鄉紳想要搭上王會長,未必不會通過胡悠悠這個八姨太。
太太這意思很明顯,就是一點便宜都不要讓八姨太占到。
其實啊,要他說這大戶人家就是規矩多,一個稱呼就能弄出很多門道來,就像這八姨太。
原本在新太太還沒有進門前,會長大人身邊伺候的老人告訴過他們,會長大人已經派了陳秘書回老家接夫人過來,還說了最有可能來的就是排在第八位的八夫人。
這位八夫人手段可是會長大人幾位夫人裡面最高的,讓他們以後小心伺候着,還說等八夫人來了以後,可不能直接稱呼八夫人,要尊稱為夫人。
世事無常,在陳秘書還沒有把這位夫人接過來,會長大人就迎娶了新太太進門。
按照常理有了新太太,這位八夫人自然不能稱為夫人,但一聲姨太太也是擔得起的,反正會長後院也就他們兩個女人。
可新太太不樂意啊,于是這胡悠悠就隻能被他們稱為八姨太了。
“對了,你找人去了解了解滬上幾家小學的情況。”
丁舒怡看得很清楚,對于胡悠悠,她可以盡情的打壓,會長大人即使看在丁家的面子上也不會有任何的反應。
可是王阙不行,說到底他還是會長大人的親生兒子,她對待他面子上總得過得去。
“是,太太。”管家也不知道太太這話裡是不是藏着什麼深意,看來他待會兒還得去找丁倩說幾句話,丁倩就是新太太帶進門的丫鬟,據說也是他們丁家的遠房親戚。
丁倩伺候太太很多年了,就連出國留洋也是她跟着去伺候的,相信她肯定知道太太心裡的想法。
雖然他堂堂一個大管家去找一個小丫鬟問問題有失身份,但能讨好新太太,管家也是樂意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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項老祖宗回到家開始和文玥商量用錢的事,這筆銀錢是小貓蛋的嫁妝,她要用自然得跟小貓蛋商量着來。
其實今天跟盧老闆的一番對話,她更傾向于把跌打館買下來。
要知道跌打館的地段不錯,要不是盧太太被黑狼幫的幫主盯上了,盧老闆想要把跌打館賣出去,絕對不止這個價。
他們要是買下來的話,就不用再租房子住了,今天項老祖宗在跌打館裡已經觀察過了,跌打館的構造是前面一座大屋,沒有東西廂房,中間有一個小院子,後面一棟二層的小樓。
二層小樓住下他們一家勉強差不多。
等他們買下來以後,可以在院子裡加蓋一間廚房和茅廁,這樣住起來就更寬敞了。
“小貓蛋,太太跟你商量件事好不好?”項老祖宗用大人商量的語氣說道。
“好~。”文玥看着項老祖宗一臉認真的模樣,心裡就想哭。
就算是她那個時代都沒有多少長輩會将她這麼小的小娃娃當平等的一方看待。
可是項老祖宗對待她做的種種,都讓她感動的想哭,甚至嫉妒原來的那個小文玥,她有那麼好的長輩。
項老祖宗細細的解釋給她聽,“小貓蛋,今天我們去的跌打館要出售,……太太覺得價格很合适,買下來給你當嫁妝好不好?雖然租下來也可以,但是你今天也聽到跌打館的老闆說的話了,要是租的話比市場價還要高出兩成呢,實在不劃算。”
既然是花小貓蛋的錢,自然是寫小貓蛋的名,項老祖宗從來沒有想過把房子落戶在其他人名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