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圭倒是想的很美好,他可以扯着蘇探長這張虎皮為自己謀利,可文老爺子也不是他的傀儡,會完全按他想的那樣做。
文老爺子不知道文圭内心是怎麼想的,隻是嫌棄的揮揮手道:“行了,别跟我這兒扯犢子,你要是真的關心你祖母,她都已經病了好幾天了,你要是真的像你所說的那麼關心她的話不會現在才知道。”
文老爺子其實是蠻心軟的一個人,要不是文圭做的事,一而再再而三的傷了他的心,他都狠不下這個心來。
文圭:“……”他可是他的親生兒子,他怎麼能不幫他呢。
可是文老爺子的話他也反駁不了,難道要實話實說,說他知道蘇昊經常來文家跌打館才找上門來的嗎?那樣隻怕會被打出去吧?
就在文圭被文老爺子用話堵住的時候,又有病人上門了。
文老爺子就去看病人,他以為他不理文圭,文圭就會自己走了。
隻是文老爺子沒有想到文圭心有所求,一直等到快吃晚飯了他都沒有離開。
當文老爺子總算空閑下來喝杯水的功夫才注意到坐在待客的椅子上。
文老爺子心很慌,再過不久天就要黑了,也不知道林奇什麼時候上門,絕對不能讓文圭見到林奇。
文圭人品是有缺陷,可是他人又不笨,萬一看到林奇天黑上門想到有的沒的怎麼辦?
實際上,林奇早就到文家跌打館外面看過,他雖然找上文老爺子他們幫忙,但也怕被他們在背後捅刀。
畢竟這件事事關重大,不能出現一絲差錯。
在見到文家跌打館突然來了一個這樣文質彬彬的男人以後,林奇心裡也慌,這人是誰?他會不會影響他們的計劃?
這時候,林奇都在懷疑自己找上老文家是不是一個正确的做法,他和他們認識也不過才幾個月時間,雖然相處過程中發現他們人品貴重,但是他連他們的底細是真是假都不确定,貿貿然找上他們做這樣重要的事情,是不是太過兒戲又冒險呢?
可都已經到了這個時候了,他就算再找人也沒有合适的人。
所以在見到那個文質彬彬的男人被文老爺子趕走,他帶來的東西也被扔出來以後,林奇還是決定冒一次險了。
要是文老爺子他們真是壞人,就算他現在退縮了也不一定逃得了,還不如拼一次。
在天黑以後,林奇又靠近了文家跌打館的大門,還沒等林奇敲門,聽到門外輕微腳步聲虞老頭已經把門打開了。
林奇心裡更慌,他們會不會是就等着他入甕了?船上的貨物怎麼辦?他會不會害了别人?
還沒等林奇從各種各樣散發的思維裡回過神來,虞老頭就對着他擡起手來,林奇反射性的做出了防禦的動作。
虞老頭擡起手掌伸向後院對林奇說道:“林先生,老夫人和大夫在後院等你。”
虞老頭面色如常,好像沒有注意到林奇的舉動一樣。
在虞老頭剛關門那會兒,文老爺子就跟他說過,要是林奇盯着他們家的話,看到文圭出現,也許會有别的想法也說不定,讓他直接請林奇進來就是了。
“……好。”是福不是禍,是禍躲不過,都已經踏進文家跌打館的大門了,也不差這幾步了。
林奇進了後院,隻見到老文家的人,這顆心也算是放了一半下來。
文老爺子看到跟在林奇身後的虞老頭點頭,便對着林奇拱手道:“林先生,想必你今日在跌打館看到了有一個眼生的男子進入跌打館,不瞞你說,那男子正是我那分了家的兒子,他今日上門來看望我娘……”
文老爺子把他們一家和文圭的情況簡單說了一下,還點了幾件他們之間發生的事說說。
林奇不說全信吧,還是信了一部分的,以前他跟文老爺子他們住在一個院子裡,他太太和陸護士也算是朋友,知道一點他們老文家以前的事。
林奇是沒有見過文圭,可是還是知道文老爺子有一個兒子文圭在滬上。
沒全信呢,是因為他覺得怎麼這麼巧,昨天晚上他剛來找過項老祖宗他們,今天文圭就上門了,有這麼巧的事情嗎?
不過到了這個時候,已經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
林奇對着文老爺子他們說道:“老夫人,文老大夫,我也有事要告訴你們,我臨時接到通知,船會在今天晚上提前靠岸,為了安全,待會可能要先去江邊等着。”
林奇已經找好了他們躲藏的位置,那地方碼頭巡視的人一定檢查不到的。
項老祖宗也不管林奇話裡的臨時接到通知是真是假,“行,林先生,今天晚上就聽你的安排了。”
林奇點點頭,看到項老夫人一家人這麼配合,他心裡對拖他們一家人下水也很猶豫,他幹得都是在遊走在刀尖上的事。
今天晚上這檔子事更是把腦袋提在了褲腰帶上,一不小心就要把命丢了。
可是要讓他放棄這批貨物如同剜他的心。
不提這批貨物花了多少黃金,就說運到滬上就耗費了很多的人力物力。
林奇這一關說小不小,可說大也不大,他絕對不能讓貨物沉入海裡。
這批貨物從國外運進來就已經讓他們有很大的損失了,要是林奇不能送到城外,為了安全,隻能把它們沉入海裡。
這是林奇接收到的命令,畢竟他們這一批潛伏在滬上還有更重要的任務,隻能棄小而保大。
所以林奇才會找上項老祖宗和文老爺子他們,他想得是如果他們能幫忙,這批貨物就能送出去。
不能的話,大不了就死他一個人罷了。
其實他不止瞞了項老祖宗他們船靠岸的時間,還有他說另外有人一起幫着搬貨也是欺騙他們的。
林奇心裡明白文家小姑娘力氣這麼大,他們絕對不會想要再有人知道的,他隻要在他們提出要求的時候答應了就可以了。
*
碼頭每天晚上都有人巡視,船一般晚上是不能靠岸的,就不需要苦力們在碼頭上等着了。
今天倒是有了不一樣的地方,在碼頭堆積了很多木箱子角落中間有很多呼吸聲,還好今天晚上風大,呼吸聲隐匿在風聲之中。
等到子時剛過,這個點巡視的人走了大概一刻鐘的時間,江上傳來了幾聲有規律的鹧鸪聲。
文玥他們聽到那幾聲鹧鸪聲就看向林奇,雖然他們也不知道這是不是暗号啊。
今天的江邊其實有點冷的,文玥他們到碼頭的時間不是很長,大概才一個時辰左右。
文玥也是今天才知道文家跌打館距離碼頭的位置如此之近,從文家跌打館的屋頂可以看到碼頭。
他們是等到碼頭上面沒有燈火才來的,今天也不知道是他們幸運呢還是不幸呢。
平時的時候傍晚靠岸的貨船并不是很多,苦力們搬貨搬到戌時也就最多了,今天晚上一直等到亥時才看到碼頭上的燈火滅下去了。
林奇是等到碼頭燈火全滅又過了兩刻鐘才帶着他們來到碼頭上的。
他們躲進這堆箱子中間沒多久,巡視的人就出現了。
在這等的快一個時辰裡他們都已經遇到三波巡視的人了。
也找出了巡視的規律,大概半個時辰巡視一回。
難怪林奇剛才在文家跌打館跟他們說過待會搬貨要快點,他們最多隻有兩刻鐘的時間。
想必這剩下的兩刻鐘就是給船靠近碼頭和離開碼頭的時間吧。
林奇在聽到鹧鸪聲以後,回了幾聲音調完全不一樣的夜莺聲。
林奇對項老祖宗說道:“老夫人,我們過去吧。”
“嗯。”她們把東邊的箱子輕輕移開一個角,從裡面出來。
文玥跟着項老祖宗他們來到江邊的時候才發現江上早就已經布滿了厚厚的江霧了。
别說就這江霧的濃度就算站在一米以外看人都有點模糊。
也不知道是林奇他們中有人會看天氣,特意挑選的今天,還是老天都幫他們了。
文玥:看來項老祖宗該放心一點了。
今天一整天項老祖宗就坐立不安的,她還跟小貓蛋說了好幾次,一定不能使用超過拔樹的力氣,文玥知道項老祖宗這是擔心呢。
現在江霧這麼大,就算江上還有船也看不到他們在碼頭上的動靜的。
林奇和文堂去找船夫說話了,其實就是去轉移船夫的視線了。
雖然船夫也和林奇是差不多的人,但是他們和船夫不認識,一點也不知道他的為人,為了避免以後可能會出現的麻煩,不能讓他看到小貓蛋。
實在是小貓蛋還沒有項老祖宗的大腿高,就算出來之前已經裝扮過了,這特征也太明顯了。
要是有心人查力氣大的小孩,要不了多久就能查到她的頭上。
趁着船夫被林奇和文堂吸引住注意力的這點功夫,項老祖宗和文老爺子他們往木闆上搬箱子,這是他們準備搬箱子的工具,畢竟他們力氣大又怎麼樣,現在的這種運貨的箱子的木闆打造的木頭箱子,要是不把它們捆到一起就算再長幾隻手也拿不了多少。
“太太,不可以再堆了,木闆要斷了。”文玥耳尖,聽到了木闆的輕微斷裂聲。
項老祖宗也注意到了,這可怎麼辦,還有六個箱子。
難道這六個箱子得扔到海裡去嗎?
别說項老祖宗他們這樣喜歡精打細算的舍不得,就連文玥也舍不得。
文玥小腦袋瘋狂運轉,有什麼東西能夠承受這麼大的重量,咦,文玥盯上了船上的夾闆。
正好這時候林奇一個人從船的另一頭過來了,文玥就把木闆承受不住重量,她想要用船的夾闆來代替木闆。
林奇倒不介意船上少一塊夾闆,隻是,“隻有一刻鐘了,這夾闆來不及處理,要不這剩下的就不要了。”說出最後一句話的林奇是從牙縫裡擠出來的,他是真的舍不得。
文玥一聽船的夾闆可以用,她立刻拆了兩塊下來,一塊做托,另外一塊做柄。
文玥在做托的夾闆找出好幾個點當支點,把所有支點的柄捏到一起,她手小,捏緊點兩隻小手才握得住。
林奇目瞪口呆的看着文玥這一系列動作,他剛才怎麼傻了,這小娃娃力氣大,處理夾闆還不是信手捏來。
有了夾闆做的托,剩下的五個箱子都放好了,哦,最後一個箱子是項老祖宗他們特意留給林奇的。
升米恩,鬥米仇的道理他們還是懂得,這最後一個箱子是文老爺子知道林奇的力氣才留的。
這樣所有的箱子都分配好了,項老祖宗拿六個箱子,文老爺子和虞老頭拿五個箱子,文玥最多,她拿得那塊夾闆上面堆積木一樣堆着十二個箱子。
這樣表面上看起來文玥的力氣和拔樹差不多,實際上十二個箱子更重,而且項老祖宗現在生着病,力氣不比以前。
要是平均藥品和武器平均分配的話她現在根本搬不動六個箱子。
文老爺子和虞老頭也搬不動五個箱子,所以項老祖宗那六個箱子全是最輕藥品,文老爺子和虞老頭的箱子裡有兩箱是藥品,還有三箱是相對較輕一點的武器箱子。
雖然這兩種箱子外表有區别,但是項老祖宗來之前準備了黑布,往上面一蓋,林奇也隻能大概知道他們每個人大概搬了幾個箱子。
這黑布原本項老祖宗準備是為了預防路上碰到人可以僞裝,現在這種情況也可以迷惑林奇的眼。
文玥他們把他們要搬的搬到碼頭上面等着,等林奇搬了最後一個箱子下船他們才往城外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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滬上有不夜城之稱,喧華熱鬧到深更半夜。
最熱鬧的一條街上不僅有滬上最大的舞廳,還有電影院,大酒樓,賭場。
這賭場可不是那種地下賭場,非常‘正規’,傳言背後的老闆就是法租界領事館的總領事,能進這個賭場的人身家都有了限制。
沒有一個小混混二流子敢在這個地界兒鬧事。
“來啊,喝啊,哈哈哈……那小子居然敢看不起我,遲早我得給他一個狠狠的教訓,我呸,什麼東西……”
“二哥,你說老大怎麼就那麼看重那小子呢?說起來咱們才是老大的親兄弟啊,他怎麼就一點也不顧念兄弟親情呢?而且今天這麼重要的事情還交給那個小子去做,他不過就是一個乳臭未幹的小子,哪裡比得上二哥你做事勤勤懇懇?”
“還不是為了金……”這說話的那個男人可能還沒有醉得很厲害,知道什麼話能說,什麼話不能說,說到一半突然就改了話音了,“金,金大滿那小子的老子娘曾經給了老大幾個饅頭吃,老大學報紙上那些人說得要知恩圖報……也不知道老大學這些有什麼用,打架不還得看我這個當弟弟的嘛……”
另一個男人好像也沒聽出那個男人話裡頓了一下,還是拿話捧着他,“要說咱們兄弟三個,最厲害的是還是二哥你,當初要不是有你,我們隻怕早就灰溜溜的回到鄉下去了……”
“三弟,你果然是我的好三弟啊,你放心,隻要二哥能吃肉絕對會帶你一起喝湯的……”
文玥從來沒有想過從碼頭到城外,這段路有這麼長?
也不對,他們今天走的是條路,應該是林奇特意踩點踩出來的。
林奇說過他們才走了三分之一的,而這一路上他們隻碰到過兩撥人,一撥人是下了夜班結伴回家的紡織廠女工們,還有一撥人就是眼前的這喝了酒的兩個醉漢。
文玥他們身上和箱子上做了僞裝,今天晚上的月亮也被厚厚的雲層遮擋住了。
之前紡織廠女工們人多,但距離遠也就沒有注意到他們,現在他們和兩個醉漢距離很近,隻隔着一個轉角的距離。
就算僞裝得再好也可能有被發現的可能性,還好他們這群人都是穩得住的人,就連林奇最擔心會出問題的文家小姑娘内裡也不是真正的小孩子。
就在林奇在心裡估算時間的時候,那二哥三弟兄弟倆已經說着醉話攙扶着走遠了。
林奇他們還是沒有動,等虞老頭做了一個手勢以後,他們才搬着一大堆箱子繼續往前走。
接下去這一段路程是最危險的,不會經過滬上晚上最熱鬧的那條街,卻也是相當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