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乃吉祥月、孝親月,七月半更是民間初秋慶賀豐收、酬謝大地的節日,有若幹農作物成熟,民間按例要祀祖,用新稻米等祭供,向祖先報告秋成。
“七月半”原本隻是上古時代民間的祭祖節,而被稱為“中元節”,則是源于東漢後道教的說法。
道教有“三元說”,“天官上元賜福,地官中元赦罪,水官下元解厄,“中元”之名由此而來。
七月半各地都有放河燈、祭祖、祀亡魂、焚紙錠等風俗。
天津衛也有放河燈和祭祖的習俗,老文家到了滬上自然也延續了這個習俗。
原本他們是想着晚上碼頭不能去,到了七月半便去城外小河裡放河燈的。
隔壁羅太太知道了以後,就告訴他們縣城裡也有這個習俗,還約了他們到時候一起去。
項老祖宗看着在準備着的陸棻說道:“你今天晚上真的打算一個人和丁大小姐去廟會嗎?這也不是很安全,要不還是把小貓蛋帶上吧?”
自從那天丁舒怡說要和陸棻做朋友以後,就好像一片狗皮膏藥一樣纏上了陸棻。
前幾日當丁舒怡知道陸棻要去放河燈,還派了人來說要和他們老文家一起去。
陸棻并不想讓丁舒怡和老文家的人多接觸,便和她約定好她們兩個人去放河燈。
現在聽到項老祖宗的話,陸棻立刻搖搖頭說道:“不,不用。”
也許是察覺到自己的反應太過于激烈了,陸棻緩了緩說道:“祖母,不需要的,小貓蛋已經和隔壁趙家姐妹倆約好一起去放河燈了,再說了,丁大小姐雖然脾氣古怪了一點,但是也不是那種會故意折騰人的大小姐,您就放心吧。”
陸棻是為了調開丁舒怡才會答應她的邀約,更加不可能把文玥牽扯進來。
丁舒怡平時表現的很不明顯,和她說話也好似姐妹間閑聊,可是陸棻是當娘的,本身就對關于小貓蛋的事情很敏感,她一下子就聽出丁舒怡話裡話外都在打聽小貓蛋的事情。
陸棻也不知道為什麼丁舒怡突然就這麼關注小貓蛋,還是她的目标本來就是小貓蛋?
但是不管怎麼樣,陸棻都不打算讓丁舒怡有更多接觸小貓蛋的機會。
“……也行,回來的時候你也不要怕麻煩丁大小姐,她要是派人送你回來答應了便是,你也知道滬上是座大城市,雖有不夜城之稱,但是天色晚了路上也并不怎麼安全。”
項老祖宗發覺了陸棻的不對勁兒,也知道她的不對勁兒和丁舒怡有關,可是項老祖宗到現在都沒有搞清楚丁舒怡到底是為什麼要和陸棻做‘好姐妹’,也就不知道該怎麼勸慰陸棻。
不過據項老祖宗這些天的觀察猜測,丁舒怡不是因為丁強看上陸棻來找她麻煩的,而且平日裡也對陸棻多有照顧,胡悠悠帶着陸菲好幾次來找他們麻煩,都被丁舒怡打發走了,最後一次還被丁舒怡警告了。
現在有丁舒怡在,文家跌打館已經再也看不到文圭和陸菲過來的身影了。
就是沒看出來丁舒怡對他們老文家的敵意,還有對着陸棻釋放出來的善意,項老祖宗才沒有阻止陸棻和丁舒怡繼續相處。
“祖母,我知道的。”陸棻答應下來,她也懂這座不夜城暗地裡的魑魅魍魉,不會輕易讓自己陷入險境。
*
趙明麗:“我要小兔子河燈,妹妹,小貓蛋你們要什麼?”
趙明月:“我要狼。”這輩子她隻想做一隻狼。
文玥:“我要小腦斧。”嘿嘿,森林之王,嗷嗚。
趙明麗:“……”一隻狼,一隻老虎,猛獸開會嗎?會有這樣的稀奇古怪的河燈嗎?
項老祖宗慈愛的看着她們三個小娃娃讨論着要買什麼樣的河燈,和趙太太、羅太太聊着家常,“趙太太,你看明麗和明月小姐倆多開心。”
趙太太李心苑是一個看起來很溫婉的女人,或者應該說看上去很好欺負的女人,她聽到項老祖宗的話,立刻說道:“是啊,自從我帶着她們姐妹倆人回到滬上,她們臉上的笑容都多了不少。”
隻不過也更愛哭了點,特别是明月,雖然李心苑知道這是小女兒心疼她,才會在先生打罵她的時候哭鬧,但是怎麼說呢,李心苑從小是接受三從四德教育長大的女人。
在家從父,出嫁從夫,夫死從子這十二個字是刻印在她骨子裡的。
就像是以前,李心苑父親還在的時候,把她留在家裡招贅,哪怕她心裡不樂意也不會反駁父親。
她父親看上了她現在的先生趙大山,哪怕她再沒有看上趙大山,也照樣和趙大山成了親。
後來她父親人沒了,李心苑就開始聽趙大山的話,哪怕趙大山把她們娘仨送到鄉下去,一個月隻給兩百五十塊銅元,李心苑也沒有對趙大山升起幾多怨恨。
在李心苑看來,不管趙大山做出什麼決定,她這個當太太的聽話便是了。
于是這一年多來,李心苑一直帶着兩個女兒安安分分待在距離滬上六十多公裡的鄉下。
那裡雖然距離滬上不遠,但就是一個很小的小漁村,趙大山的父母已經過世了,那裡還生活着其他趙家族人。
趙大山送她們去的時候,用的理由是他夢到了他爹娘,他爹娘說想念兒媳婦和兩個孫女了,便讓她們母女三人回家鄉住一段時間。
趙大山的這話完全是胡扯,可是李心苑還是相信了,也按照他的想法做了。
要不是前一段時間趙明月生了重病,隻怕趙大山不發話,李心苑也不會帶她們姐妹倆回來。
李心苑就是這樣一個以夫為天的女人,所以在每次趙明月哭鬧着把趙大山做得不好的地方吵吵出來,李心苑心裡是不怎麼舒服的。
即使每次趙大山打罵她的時候,趙明月和趙明麗一樣都會出來阻止,但是事後李心苑總會說教趙明月,她覺得趙明月不懂事,都是她哭鬧才會引來那麼圍觀看熱鬧的人群,把家醜往外揚。
項老祖宗:“……”
項老祖宗沒有想到她都已經說得這麼淺白了,李心苑卻還是好像沒聽懂一樣。
其實項老祖宗不是一個喜歡多管閑事的人,她和李心苑也不是很熟,今天會多說幾句還是因為羅太太來拜托她的。
對于李心苑的這種表現,項老祖宗也不知道說些什麼了,交淺言深最要不得了,特别還是夫妻倆之間的事。
這時候羅太太接茬道:“你們在滬上生活得很好就别回鄉下了,明麗和明月都已經到了上學的年紀了,正好可以和小貓蛋她們一起去學校上學。”
羅太太和李心苑的妹妹關系很不錯,也是曾經李心苑的妹妹李心暖親自給羅太太寄信,請她幫忙在李心苑回到滬上以後把她留在滬上,最起碼留到李心暖回滬上,不然的話羅太太也不會摻和趙家的事。
雖然這封信寄到羅太太手裡已經好幾個月了,但是她還是按信上多說的做了,隻是以前她還不覺得,現在怎麼看李心苑怎麼軸。
李心苑倒不覺得上學有什麼好的,她自己也沒有上過學,一樣的識禮懂事。
反倒是她妹妹李心暖上過學,她爹還在的時候經常罵她不懂事。
所以李心苑也沒打算送趙明麗姐倆去學校,就像她爹和先生所說的那樣,她生的又不是兒子,用不着花錢去學校浪費時間,反正她又不是不識字,自己也能教。
李心苑剛想和羅太太還有項老祖宗說說她的想法,希望得到她們的認同,前面的橋上傳來一陣喧鬧。
李心苑顧不得說話,就和項老祖宗她們把趙明月她們三個小的抱起來。
河燈會人太多了,還是把小孩抱在懷裡安全點。
有趙明麗她們在身邊,李心苑這些話就不好說了,明月病好了以後特别叛逆,要是聽到她的話隻怕又要鬧了,李心苑不願意讓外人看笑話。
文玥被項老祖宗抱在懷裡視線就開闊了,她也能看到橋上發生了什麼事。
她發現橋上的喧嚣是有人在打架,打架的有五個人,真的是拳拳到肉。
咦,中間的那個人有點眼熟,她好像在哪裡見過?
還沒等文玥想出個具體眉目,抱着她的項老祖宗就問她,“小貓蛋,你是不是要小腦斧?”
“要,要。”原來她們已經到賣河燈的地方,文玥立刻把剛才的人影抛諸腦後,開始挑選起來。
現在的人手可真巧啊,這小腦斧都有各式各樣的,有躺着的,坐着的,跑着的……
最後文玥選了一隻靠在石頭上發呆的小腦斧河燈和一隻小狗狗河燈。
小狗狗河燈是給小寒挑的,她不敢到人多的地方,河燈就由小貓蛋替她放了。
文玥沒把李心苑的事情放在心上,就算感覺到趙明月和李心苑的氣氛不對也不在意。
開開心心的放了河燈以後就跟着大部隊回了家,她們一家人剛回到文家跌打館,丁舒怡的車就把陸棻送到了跌打館門口,就好像算好了時間的。
陸棻從車上下來就對着車裡的丁舒怡揮手,說時間晚了讓她早點回家。
丁舒怡也沒有多加停留,隻是看了看一隻腳踏進大門的小貓蛋就讓司機開車回王公館。
陸棻目送丁舒怡的小轎車遠去,心裡長舒了一口氣,還好丁舒怡隻是和她打聽,沒有想和小貓蛋多接觸。
文圭和陸菲巴不得搭上胡悠悠和王督軍,陸棻卻恨不得離他們越遠越好。
雖然從她和丁舒怡接觸的這段時間來看,丁舒怡并沒有強人所難,好像她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和陸棻交朋友,但是她的小動作也被陸棻看在眼裡,她不知道為什麼丁舒怡對小貓蛋這麼感興趣,可不管是好是壞,她都不希望小貓蛋和丁舒怡有交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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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從七月半老文家和羅太太趙太太兩家人一起去放了河燈,三家人走動勤了點。
項老祖宗知道了更多的李心苑的事,對她多了點怒其不争的感覺。
不過項老祖宗也從李心苑的過往上更加打定主意一定要好好教導小貓蛋,不僅要送她去學校上學,更要教她家裡的這些門門道道。
别看他們都是小家小戶的,可就算是小家小戶,萬一小貓蛋長大以後遇到那‘講究規矩’的,也夠她受的。
看李心苑就知道了,明明是招贅的,卻被趙大山拿捏住了,過得日子還不如嫁出去的,不就是因為她爹李老闆的私心嘛。
李老闆自以為要教導女兒在家從父,這樣就可以把李家繼續傳承下去,沒有想到自己早死,‘精心教養’的女兒成為别人手中任意揉捏的掌中物,這李家自然也改姓為趙家了。
而且從李心苑的種種表現不難看出,之前李老闆是怎麼對待她的,這是既需要她在家招贅,又怕她這個‘外人’聯合外人把他的家産奪了,所以是一點也沒有教導過李心苑生意方面的事情。
現在李老闆死了,李家酒館變成趙家酒館,就算李心苑想要找人幫忙都找不到人,更别提她的性格早就被教導成一個逆來順受的柔順女子,也想不到這一點了。
趙明月倒是想要通過李家的人脈把趙大山趕出去,可惜她問了好幾次李心苑,李心苑都是一問三不知的。
趙明月沒有辦法隻能自己摸索,她現在最大的希望都在她那早逝的姨母身上了。
趙明月記得很清楚上一世她們娘仨住在鄉下的日子剛開始雖然窮了點,但還算勉勉強強能活得下去。
就算那些趙家族人的堂兄弟姐妹們老是欺負她們姐妹倆,卻也好像顧忌着什麼,應該是他們家裡人叮囑過他們。
等到她娘收到一封信,信上寫了她沒見過面的姨母的死訊以後,她們娘仨的日子才真正難過起來。
先是趙大山讓人送來一封休書休了她娘,緊接着,她們母女三人就被趕到了村尾的破房子裡住。
那破房子原本就是趙大山家的老房子,他家在村子裡面算是最窮的人家之一,連吃都吃不飽,所以趙大山才會在父母親死了以後背井離鄉去了滬上拼搏,好運到李家酒館當小二,又好運到被李老闆看中招贅成了女婿。
趙大山十幾年沒有回來了,這沒人住的老房子自然的時候落敗的不成樣子了。
當初趙大山送她們母女三人回來也是早有預謀,怕老房子她們不願意住,便花錢給她們蓋了兩間新的房子,不過就算是新的,也是一塊磚都沒有用過的茅草屋。
要是李心苑硬氣一點,也許趙大山不敢做的那麼過分。
可惜李心苑就是那麼一個唯唯諾諾的女子,就趙大山這樣對待她了,她還是聽他的話,帶着兩個女兒乖乖住進了茅草屋裡。
等到趙大山休書到了沒多久,趙家族人們以她們母女三人不再是趙家人為由,把她們趕出了茅草屋,趕到了村尾的破房子裡住。
後來趙明月想通了,這一切肯定都是趙大山在背後示意的,不然的話,她們母女三人怎麼可能被困在鄉下不能出來了呢。
按理就算趙大山休了她媽,她媽本來就是滬上的人,回娘家也可以,可是她們搬到村尾的破房子裡就好像是被人盯上了一樣,一旦母女三人一起出門就會有村裡人跟上,出村那更是不用想的。
直到後來她媽死了,她們姐妹倆被趙家族人送給别人當童養媳,這種無處不在的監視感才慢慢消失。
這一世她回來的時間雖然晚了一點,她們母女三人已經被趙大山送到了鄉下,但是她姨母還沒有死,趙大山就不敢對她們母女做什麼,她們隻要回到滬上,一切就來得及。
趙明月這一世不止要讓趙大山從哪兒來回哪兒去,還要保住本就該屬于她們母女三人的東西。
至于說她沒有見過面的姨母,趙明月打算見過她以後才決定要不要救她。
不過現在嘛,趙明月每天都在挖坑藏東西。
而在趙明月忙忙碌碌的時候,文玥帶着小寒融入了老文家和跌打館這條街。
經過這段時間的相處,項老祖宗也徹底打消了對小寒的懷疑,她原本懷疑小寒是滬上‘其他人’派過來試探老文家虛實的。
其實這也怪不得項老祖宗疑神疑鬼,實在是他們老文家都是些生活在市井中的小人物,雖然認識丁舒怡和蘇昊這樣的大人物,可誰知道他們心裡是怎麼想的。
為了自家人的安全,多想想總是好的,世道不安穩,防人之心不可無,傻白甜是活不了多久的。
打消了項老祖宗一部分疑惑的還是那天船老大來文家跌打館的時候見到了小寒,從他嘴裡項老祖宗知道了原來小寒是做他的船來的滬上,隻是不是買票上船的,是船老大的手下從海裡救的。
原本船老大是打算到了滬上就把昏迷不醒的小寒送到文家跌打館看病的,可是等他的船靠岸客人下完以後,他再去找小寒人就已經不見了。
不過船老大也沒有派人去找,他以為是小寒醒了自行離開了也沒在意,沒有想到會在文家跌打館看到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