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裝男人接話道:“這位探長别見怪,我太太幾年前小産過,這幾年身體一直沒養好,大夫讓她不能千萬不能動怒,可您也看到了剛才那種情況她是在沒忍住。”
探員看看抱着西裝男人哭得不能自己的李心暖,想想要是他的姐夫被他抓到在外面養女人,他也會狠狠打他一頓的,“算了,既然她不能回答問題,你替她答吧,你們什麼時候打起來的?”
這問題探員都問了三遍了,也許是看在這女人太生氣難過的份上,探員還有耐心,但要是他們一直避而不答那就可疑了,西裝男人便拿出三張電影票出來,
“我們夫婦倆和朋友約好看電影的,沒有想到剛到這裡就聽到有人捉奸的聲音,你也知道我太太身體不好,本來沒想着看熱鬧的,還是後來和我們約好的朋友沒有來,我太太又聽到了有人叫趙大山的名字,我太太才想着擠進去看看的,沒想到這一看就看到了趙大山,然後她就動手了。”
西裝男人一直用話術來告訴探員李心暖的身體不好,的确有效果。
探員也認為李心暖身體不好,沒看她隻是打了趙大山一頓,手腳都有點輕微顫抖嘛,這一看就是用力過度的模樣。
隻不過是打了一架就這副模樣了,他可是看到那趙大山的模樣,也聽到其他人說的話了,鼻青臉腫還是裁縫打的,也就是說,這女人自己用力過猛,趙大山還沒受多大傷,唉,女人就是沒勁兒。
要是他的話,肯定揍得他生活不能自理,咳咳,扯遠了。
探員看了西裝男人遞過來的電影票,上面有電影的開場時間,正好和他們從櫻花社跑出來的時間差不多。
這麼一算,西裝男人就不可能是剛才從櫻花社跑出來的賊偷之一了。
探員又問了幾句覺得沒什麼問題就問西裝男人後面的趙大山了,誰家沒有姐姐妹妹,他們這樣的普通人家也不興娶姨太太,探員面對趙大山自然沒什麼好臉色。
就算知道趙大山絕對不可能是賊偷的,探員也要例行公事啊。
“叫什麼名字?住哪裡?家裡有什麼人?為什麼打架?……”
趙大山回答問題完全靠本能,他怎麼也想不到今天不僅被娟娟的男人發現了,還被李心暖這個女人發現了,話說,這女人什麼時候回滬上,他怎麼一點也不知道,難道是那賤女人找不來的?
那今天這件事會不會就是她們姐妹倆設計的?
趙大山越想越覺得就是這樣,不然的話為什麼之前一直沒有被人發現,今天才有這一出,賤人,居然想要毀了他。
既然這樣,那就被怪他心狠手辣拉她們下水了,“探長,我沒有勾引人家太太,這一切都是李心苑和李心暖這兩個女人設計的,她們今天特意讓人誣陷我們通奸就是為了把我趕出去,好霸占我的酒館。”
“你放他娘的狗屁,我用得着霸占,那本來就是我李家的酒館,明明是你鸠占鵲巢。”雖然罵了一聲髒話,但李心暖說話還是有理有據的,在外人看來就是她被趙大山的無恥氣到了。
可誰也不知道她是太高興了,趙大山這話完全就是幫他們洗清嫌疑啊。
“什麼鸠什麼鵲,我隻知道這一年多來要不是我苦苦支撐,酒館早就倒閉了……”
*
“莫探長,這話也問完了,您老人家看,我能不能先走了啊,我這還得給客人趕着送貨呢。”排在文玥前面被問話的是洋服店裡的小二,他手裡捧着幾件做好的洋裝,一看就是準備好給洋裝店的客人送去的。
他已經急出一腦門子汗了,本來這送貨的時間不急的,可他不是已經看了好一會兒子熱鬧了嘛,原本寬裕的時間已經壓縮了好多,以至于他這會兒快走着送去,将将能在約定好的時間内送到。
他還想着有小費可以收呢,這不,即使面對巡捕房的探員他也敢‘催促’一二。
“你這老小子還嫌時間緊啊,那之前還有閑心看熱鬧?現在急了,等着吧,還有别亂叫,我現在還隻是一個探員,呶,我們探長在那兒呢,有本事自己去問。”
說完這話莫查就打算問下一個人了,早問完他也好早結束,也不知道這兩個男人究竟吃了什麼熊心豹子膽,居然敢惹櫻花社的人。
莫查是公共租界巡捕房的老探員了,他知道的比孫大粟多一點,這櫻花社明面上是開商行的,可實際上是賣大煙的,滬上因為他們賣的大煙家破人亡的可不老少。
也不知道這兩個小賊偷了櫻花社多少大煙,讓他們這樣窮追不舍,連他們巡捕房都請動了。
莫查回過神來看到站在他面前接受問話的排的整整齊齊的文玥她們,嫌棄的揮揮手,“去去去,小娃娃别搗亂……”
就算那兩個小賊會易容術,也不可能把自己易容成一個小娃娃。
莫查也認識文玥她們,都是文家跌打館那條街上的小孩子,有時候莫查去那裡找蘇探長也會見到的,所以他一點也不懷疑文玥她們。
看到她們也興緻勃勃的要提供證詞,莫查覺得要是他真的問了那就是腦子瓦特了,陪一群小娃娃玩過家家的遊戲。
文玥她們被莫查嫌棄,可暫時又不能離開,狗蛋便招呼她們玩一二三木頭人,除了趙明麗沒有心思玩,其他人都答應了。
可等狗蛋對着牆站着喊出第三個一二三的時候,又聽到李心暖罵趙大山的聲音,這時候也是蘇昊剛讓人傳話下去開始第二次訊問。
這架一吵,第二次訊問進行不下去了。
蘇昊心頭冒火,眼神陰鸷,“再吵把他們都帶到巡捕房去。”
二蛋躲到了文玥的身後,他剛才看到了蘇昊的眼神,吓到了。
趙明月站在文玥的右手邊,看着因為蘇昊發火而慫成一團的趙大山,他可真的是欺軟怕硬啊。
在家的時候對着她們母女三人惡語相向,有時候拳腳相加,到了外面面對巡捕房的人卻一個字都不敢多說。
趙明麗則是對着李心暖看了一眼又看一眼,她跟她媽長得可真像呀,聽她剛才說的話就知道她是她媽的妹妹,她們的小姨媽。
而且她居然不怕她爹,還敢跟她爹動手,這可是她媽都不敢做的事情啊。
文玥也和二蛋一樣注意到了蘇昊的眼神,她和蘇昊見面的次數可比二蛋多多了,還是第一次從他眼睛裡看到如毒蛇般的陰冷,這冷不丁的雞皮疙瘩都起來了。
哪怕上次他懷疑她們老文家,也隻不過是背地裡調查,就算是問話也是很溫和的。
要知道蘇昊上次可是懷疑她們老文家是接頭人,而現在趙大山和李心明顯是‘清白’的。
按蘇昊現在這個樣子,把老文家抓到巡捕房刑訊都是輕的。
文玥突然間很好奇蘇昊嘴裡的那位叔父是什麼人,人不在滬上都能讓他怎麼厚待她們老文家?
“吵啊,怎麼不吵了?剛才不是吵得很起勁兒嗎?怎麼現在不吵了。”蘇昊陰冷的眼神掃過趙大山、李心暖還有裁縫夫婦倆,都是這幾個混蛋在大街上打架才會讓他抓不到人的,要不是現在姓甄的盯上他了,他隻能按規矩辦事,他非得把這些人抓進牢裡吃吃‘牢飯’。
趙大山唯唯諾諾的縮着,李心暖也被西裝男人半抱着看不清楚臉,西裝男人對着蘇昊不好意思的笑到,好似在給李心暖賠禮道歉,至于裁縫夫婦倆這時候倒看出來夫妻情深手拉着手呢。
蘇昊把視線從他們身上移開掃過其他人,“你們要是老老實實把自己今天做了什麼事都說清楚,那等我們把小賊抓住以後什麼事都不會有,可要是敢有什麼隐瞞的話。”
說到這裡,蘇昊拿着木倉對着天空打了一槍。
蘇昊這麼恫吓着,原本因為耽誤了時間還小聲抱怨的人頓時都像個鹌鹑一樣了。
就連趕時間送貨的洋裝店小二都不敢找蘇昊了。
蘇昊看人都安靜下來了,他才讓探員們開始第二次問話。
其實問到現在問不出個結果來,蘇昊已經覺得那兩個人隻怕早就逃之夭夭了,可她還想從這些人嘴裡問出些什麼,就算找不出那兩個人,找到點線索也是好的。
探員們又開始找人問話,他們真是倒了八輩子黴才被分在蘇探長的手底下,這個蘇昊到了巡捕房以後事沒辦成多少,脾氣倒是大得很。
可他們心裡心裡再是埋怨,這面上事兒還得做。
“小貓蛋,我厲害吧?”站在牆邊的狗蛋也走過來了,他手裡一隻手拿着好幾架紙飛機給文玥,另一隻手還拿起一架紙飛機飛了起來,“小貓蛋,你看真的可以飛唉。”
“你哪裡來的紙?”文玥記得剛才狗蛋手裡什麼都沒有的。
狗蛋指着他剛才站的牆邊說道:“我在牆縫裡撿到的。”
“是嘛?”文玥有點懷疑這是李心暖藏的,可又不好說。
狗蛋猛點頭,“是的呀,小貓蛋,我才不會騙你呢。”他可是把小貓蛋當親妹妹看待的,怎麼會騙她呢?
小貓蛋走到角落裡把狗蛋遞給她的紙飛機拆開來,想看看這紙有什麼名堂,可是一連拆了兩個都是空白的,也不能說空白吧,就是一個字都沒有的普通花箋紙,隻是這花……
“小貓蛋,你也喜歡這花吧,我就知道你喜歡,是不是很好看?我爹跟我說過,這花叫櫻花,隻有那些大洋房住的地方才有種,你要是喜歡的話,我下次偷偷帶你去看。”
本來因為文玥把他做的紙飛機拆開不高興的狗蛋,看到文玥盯着紙上的櫻花目不轉睛的模樣,便顯擺他知道的事。
文玥:櫻花?那這真的很有可能就是有人故意藏在這裡,腦瓜裡一下子就想到了蘇昊追捕的人。
文玥的第一個反應就是把這些紙重新藏起來,可還沒等她有所動作,那邊又傳來蘇昊的聲音,原來孫大粟正好在盤問一對兄弟,那對兄弟的身型有點像他們之前追的人,又說不出什麼時候開始看熱鬧,便被孫大粟懷疑上了。
這普通人被巡捕房的人盯上了還不吓得兩腿直哆嗦啊,這在蘇昊看來就是他們可能是露餡心虛了。
“探長大人,我們真的不是小偷啊,俺娘從小就教導俺們不能做偷雞摸狗的事情,俺和俺兄弟哪裡有膽子偷東西啊,探長大人,俺們是冤枉的呀。”
那一對兄弟真的被吓到了,說到後來家鄉話都帶出來了。
文玥看着他手上被拆開的紙和狗蛋手上腳邊的紙飛機,想了想還是把紙做成紙飛機,這一大疊紙都已經被折過了,就算拆了也是蓬蓬的,可不好藏,還不如做成紙飛機的樣式呢。
在文玥把拆開的紙按照之前的折痕折好的時候,那對兄弟也在即将被蘇昊帶走之前,有人出來證實他們的确是在裁縫出現的時候就在了。
這些證人本來是覺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才沒有出來的,可讓他們眼睜睜的看着無辜的兄弟倆抓進巡捕房又于心不忍,特别是看着兩個大男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淚的,更是覺得可憐。
蘇昊在看到那兩兄弟吓得那個慫樣的時候,就覺得應該不是他們,可抓不到真正的小偷,他也想着将錯就錯拿他們抵罪的,但是随着一個又一個站出來的證人,他也沒辦法指鹿為馬硬把他們兩兄弟抓回去了。
這兩場追捕和捉奸的好戲就這麼虎頭蛇尾的結束了。
*
“啪。”在李心暖她們進入趙家酒館的大門以後,客人們都被趕出來了,酒館大門也随之關上。
“太太,我回來啦。”
文玥戀戀不舍的看着趙家酒館的大門,焉頭耷腦的回了文家跌打館,噫,明明知道有一場好戲要上演,她卻看不到。
文玥眼睛裡明晃晃的可惜被項老祖宗看出來了,她和項娟打趣道:“這小貓蛋也不知道是哪裡學來的,這麼喜歡看熱鬧。”
話雖然這麼說,但是項老祖宗也沒有打算阻攔文玥的這點小愛好,她在天津衛的時候沒有一個朋友,能玩在一起的也就狗蛋(孟長年)和朝北。
現在狗蛋肯定是不會一起玩的,就算陸棻心裡不隔應,他們住的地方也離得遠。
朝北也上學了,每次隻有放學或者放假的時候才會有時間過來。
小貓蛋沒什麼玩伴,前一段時間還有小寒跟她形影不離,現在小寒每天都在後院搶活幹,項老祖宗想攔都不好攔。
每次她和項娟一攔,小寒臉上就露出那種無措的表情,項老祖宗知道她這是心裡不安呢,不做事就安不下心留在家裡。
項老祖宗攔到到後來也就不攔了,一個是有活幹小寒自己能安心留在文家跌打館,另一個嘛她這麼大的年紀就算在她自己家裡也是需要幹活的,就像小貓蛋和文珞一樣。
沒有了形影不離的小寒,小貓蛋又剩下一個人了,項老祖宗有時候看着都覺得孤單,所以在二蛋他們來找小貓蛋玩,項老祖宗樂見其成,現在的小貓蛋可以控制好自己的力氣,
陸棻正好看完一個病人,看着手裡拿着一大推紙飛機的文玥問道:“小貓蛋,這些紙飛機哪裡來的?”
“狗蛋他們給我的,我看紙很漂亮就收着了。”
剛才蘇昊讓他們離開以後,文玥她們先去買蟹殼黃吃,之後一幫小孩子一路玩着紙飛機回來的。
有幾個小孩子看着這紙漂亮也想要,還是文玥用蟹殼黃換回來的。
不管這些紙有沒有問題,都不應該留在那些小孩子手裡,他們半懂不懂的,要是出了事肯定也會連累文玥,還不如把紙都收在手裡,文玥心裡也有點數。
“呦,這紙好像是櫻花社的特供紙啊?”一個等着看傷的小混混拿起一隻紙飛機看起來,他還手賤的把紙飛機拆開了。
文玥看到的時候,他已經拆了大半了,文玥的心都快跳出來了,她可還沒有把這些紙都看過,萬一上面寫了什麼不該他們知道的事,隻怕在這裡的人小命都難保。
可文玥也不能明目張膽的不讓他看,要是上面有字,小混混早就看到了,她阻攔的舉動倒是顯得很反常了。
“我就說我沒認錯嘛,這就是櫻花社的特供紙,難怪看上去那麼好看。”小混混滿臉自豪的說道。
文玥伸着小脖子往他那個方向看,看到紙上一片空白松了一口氣。
旁邊不懂櫻花社的特供紙是什麼樣,但聽到特供兩個字都顯得高大上,便問小混混這特供紙有什麼門道。
小混混一臉‘爾等都是凡人’的模樣說道:“這特供紙是櫻花社制作出來特意供上流社會成功人士來往的紙,你看着上流社會是不是經常要舉辦宴會的,要是請柬能用着特供紙寫可是很有面子的一件事,而且因為這紙特别細膩光滑,就像漂亮女人的皮膚,他們還給這紙取名為青膚紙。”
“你别說大話了,就你這麼一個二流子還能見過多珍貴的紙,真是馬不知臉長,牛不知角彎,哈哈哈,再說了,要是這紙這麼珍貴,這裡能有這麼多。”
小混混呸的一聲,“你才是不懂裝懂呢,你知道什麼呀,這紙之所以那麼有名,就是因為它潔白如雪,細膩如膚,小貓蛋手裡的這些紙上面有髒污,一看就知道是别人不要的。”
“我看這紙看上去還是很白很好啊,就那麼一點點青點黑點算是髒啊。”
文玥知道這青點黑點是在牆縫裡沾到的。
小混混越發自得他知道的多:“這你就不知道了吧,在那大戶人家眼裡可是容不下一點點瞎子的,别說是一點點青點,就算是有一點折痕都是廢紙了。”
“什麼瞎子?是瑕疵吧,我看你這人也是個半吊子,半吊子還敢來顯擺。”
小混混吊銷眼斜着看人,“你還要不要聽,要是再說廢話我就不說了。”
其他人正聽得興起呢,哪能讓人阻止啊,當即幫着小混混說話,之前那個一直否定他的話的人頓時縮頭了。
小混混咳咳兩聲,繼續說道:“不知大戶人家不用有瞎子,瑕疵的青膚紙,就連櫻花社要是生産出有瑕疵的紙都是不要的廢紙,往櫻花社後門那裡扔,要是能撿到賣給那些有一點小錢的人也能賺幾塊銀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