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當心她的法寶。”蕭琨低聲提醒道。
“你直到現在還不曾朝我解釋,”項弦沿着牆下快步行走,問,“究竟是用什麼辦法,看出她心内有邪氣的……我是半點也沒發現。”
蕭琨:“你判斷魔,全倚仗你師父的鈴铛,作為驅魔司副使,感應太遲鈍了。”
項弦:“是是是,你最敏銳。”
“有人來了!”潮生直到現在還不知道他們要做什麼,但局面顯得相當地緊張刺激,青羊宮内明顯加強了防備,大門緊閉,四處都是巡邏的弟子。
閣樓外不起眼的地宮入口前,更是三步一崗,五步一哨。
蕭琨:“善于紅指使你我前去收伏花妖時,我就知道她沒安好心,極有可能,她就是花蕊夫人口中的‘弟子’。一個連師父都能加害的人,會是什麼好人?”
項弦:“這話明顯是事後諸葛亮,未見着花蕊夫人時,你又知道她是……”
潮生:“啊,有人過來了!”
一名弟子朝他們藏身的石頭走來,像是想坐下休息,石後的項弦輕巧伸手,扳了他一個趔趄,扼住了他的咽喉,鎖死後看着蕭琨,意思是:怎麼辦?
蕭琨單膝跪地,稍湊近少許,雙目在霧氣中煥發出幽藍色的光芒。
那弟子滿臉盡是驚恐之色,蕭琨小聲道:“善于紅鬼鬼祟祟,躲在地宮裡做什麼?”
與此同時,青羊宮深處地宮内。
四面俱張挂着經文,圓形的地宮中央,鋪上了鎮妖幡,花蕊夫人被放出紅布,于地宮内現身,卻被諸多經文釋放出的金色鎖鍊重重鎖住。
善于紅右手持一拐,左手持天珠,面朝花蕊夫人。
“長衾,”花蕊夫人低聲道,“既希望得到永生,為何不去昆侖呢?”
“你以為我想要的,隻是長生不老嗎?付出與紅塵徹底相别的代價,換回來的永生又有多大意義?”善于紅柔聲道,“師父,我要的,是晖輪啊,你、瑤姬、你們所有人,擁有的晖輪……冬去春來,哪怕投胎轉世,再度為人,依舊能留有前世種種記憶,依舊擁有一身修為。”
花蕊夫人發出了悲歎。
善于紅:“早在四十年前,你就該走了,不,早在孟昶與你訣别時,這段情分就再無可能。來,師父,将你最後的本領,也一起傳授予弟子,放心地去罷。”
花蕊夫人立于鎮妖幡中間,凝視善于紅,眼裡滿是悲痛。
善于紅:“得到晖輪的我,将在人間轉世,既不違天道,亦将是永恒的我,生生世世的我——!”
花蕊夫人釋放出最後的妖力,諸多金光鎖鍊頓時感應到,力量暴漲,花蕊夫人經曆了與項弦等人的一場大戰,如今已十分虛弱,力量被抑制。
“奪魂法陣!”花蕊夫人顫聲道,“你從何處學來如此陰毒之術!”
善于紅舉起手中拐杖,朝向花蕊夫人,腳下法陣加速旋轉,與此同時,花蕊夫人身周綻放出綠光,迸發出芙蓉花的原身,光花受力量吸攝,魂魄中的法力被源源不斷地攝入善于紅身軀,在那青綠色光芒的注入下,善于紅衰老的容貌竟再一次變得年輕。
“凡間的驅魔司主掌,”少年的聲音響起,“居然在用奪魂法陣這等邪惡污穢的法術?”
善于紅震驚了,顫聲道:“你是怎麼進來的?”
就在此刻,四面八方的經文上,騰起熊熊烈火,自行燃燒。
潮生做了個施法的手勢,沉聲道:“善于紅,你太過分了!”
善于紅那一驚非同小可,三名驅魔師從成都出發,前往灌江口,顯得毫無異常,今日弟子們更回報他們早已出城,為何會去而複回,且埋伏在側?
“成都驅魔司使善于紅,”項弦在烈火中現身,沉聲道,“我以大宋驅魔司名義發令,罷免你職位,放下你手中法器,解除奪魂法陣,尚可網開一面!”
善于紅大笑,一頭白發飛揚,冷冷道:“三隻初出茅廬的小兔崽子,愚蠢至極!”
下一刻,地宮發出一聲爆響,平地崩毀、下陷。善于紅擡手,抓住鎮妖幡一抖,滾滾紅雲鋪天蓋地飛來,數十隻妖獸憑空出現,騰飛的長蛇,九頭的巨鳥,轟然沖破了地底。
蕭琨與項弦被正面一沖,地宮内建築破碎,頭頂諸多磚石重重垮塌,當即壓了下來,兩人隻得保護潮生朝外逃離。
項弦大聲道:“你看!她一定得垂死掙紮一番!我就不贊成直接動手!”
蕭琨:“否則呢?你還想感化她麼?!”
青羊宮後殿,地面拱起,弟子們紛紛震驚轉身,随着爆破聲巨響,地震令滿城建築開始搖晃,數十隻妖獸沖天而起。
蕭琨在空中翻身,一腳踏上青羊宮飛檐,躬身按刀,一隻黑色的巨鳥嘶吼着朝他沖來。
蕭琨出刀!
靛藍色海浪湧起,在距離地面數丈高處綻放,猶如一條奔騰的河流在空中展開,繼而瞬息成冰,成為橫亘數裡的巨大冰牆,飛馳的妖獸撞上冰牆,厚冰巨響、破碎。
“先與妖怪玩玩罷。”善于紅的聲音冷冷道。
她身穿長袍,懸浮空中,頭發飄揚,轉身飛向花蕊夫人,一道強光射去,将她從廢墟中提起。
“善于紅!你也太喪心病狂了!”項弦保護潮生,從廢墟中沖出,喝道,“至于嗎?”
到處都是妖怪,四面八方來了不少百姓在看熱鬧,直到一隻炎蛟開始噴火時,恐懼逐漸蔓延,百姓才開始大叫并逃離。
蕭琨吼道:“别讓她擴大範圍!快動手!”
蕭琨抵擋住第一波妖怪襲擊,唐刀回轉,面前更多妖獸朝他飛快撲來,緊接着蕭琨拔出了另一把刀,雙刀連揮,萬象以土系之力激起泥石席卷,森羅則蔓延出無數藤蔓,重重交織于天際,将那炎蛟扯了下來。
被項弦放在屋檐上的潮生出手了。
這是潮生第一次出手,蕭琨在離開白玉宮之後,從未對他寄予任何期望,然而法寶的光華頓時讓他感覺到了強大的壓迫感。
“善于紅,”潮生低聲道,“你安息罷。”
潮生雙手中現出了一個碧藍色的光球,光芒煥發,驅散濃霧,形成結界,大地發出巨響,拱起成為山巒,重重岩土猶如巨浪,在青羊宮中翻湧,所有的房屋全部瓦解,牆瓦四散。
善于紅原先根本不把三人放在眼中,仍一手汲取着花蕊夫人的剩餘仙力,岩土巨浪湧來,登時将她拍進了地底。
蕭琨:“等……先停下,潮生!”
潮生旋轉山河社稷圖,那是世間的超級法寶,已經年未現人間,在它的巨大力量下,大地成為深坑,坑底現出鋒銳石山直插天際雲端,衆多建築解體,化作空中樓閣。
成都官府的官差們來了,各自手持長棍,聚集在青羊宮範圍外,隻見一個巨大的藍色結界籠罩了整個青羊宮,結界中翻山倒海,大地翻湧,甚至整片區域快要升空而起。
饒是項弦,也不禁背脊發涼:“這……待會兒要賠多少?是不是得先把法寶收了?”
鎮妖幡中被釋放出的妖獸已被埋入地底,連同善于紅也被拖了進去,蕭琨卻知道善于紅決計不隻這點本領,雙手持刀,警惕地盯着地面。
“潮生,你去照看花蕊夫人!”項弦待潮生收了法寶之後道。
項弦躍向高處,擡手抓住飛來的鎮妖幡一角,将它扯到跟前。
蕭琨:“要出來了!當心!”
地面再一次爆破,魔氣滾滾沖天而起,化作一道龍卷,善于紅伴随先前的數十隻妖怪全部飛出!
“你拖住她!”項弦喊道,“我去解決她的手下,收妖!”
項弦抖開鎮妖幡,将飛到面前的一隻豬妖迎面一兜,收走。
潮生快步跑向廢墟中的花蕊夫人,雙手發出綠光,按在了她的身上,為她治療。
蕭琨深吸一口氣,雙刀光華流轉,帶着黃綠兩色光芒,飛向懸空的善于紅。善于紅的聲音嘶啞咆哮,全身魔氣大作,厲聲道:“死罷——”
黑氣擴散,項弦腰畔的鈴铛瘋狂振響,他在空中飛身,疾追上一隻又一隻逃散的妖怪,将它們收回鎮妖幡中。
善于紅已徹底魔化,周身黑火燃燒,抖開鋒銳的巨爪,朝着蕭琨當頭抓下,蕭琨一刀格擋,另一刀直搗其身,魔人善于紅化作滾滾黑氣消失,與蕭琨的雙刀對撞,蕭琨頓時被撞向地面,發出巨響。
“項弦!”蕭琨喝道,“快來幫忙!”
“馬上!你再撐一會兒!”項弦收妖已解決得差不多了,有一隻黑色的怪鳥四處亂飛,他根本追不上。
善于紅從空中俯沖,斜斜朝着蕭琨,雙爪飛撲而來。
蕭琨再無他法,隻得躬身,單膝跪地,雙刀同時歸于右手,修長手掌握住兩把刀柄,擺開出刀式,同時左手按于刀刃上!
血祭!
蕭琨出刀疾掠,左手手掌鮮血迸射,雙刀同時燃起幽藍色的烈火,灑出漫天星河,形成溫柔的法幕,再重重聚合,星搖地動,無數藍色流星平地飛起,聚為一股,與善于紅對撞。
一聲巨響,善于紅發出狂吼,被迎面擊上半空,緊接着蕭琨再次分刀,在空中旋身,追至,刀上烈焰未消,雙手順劈。
魔人善于紅咆哮震動,竟是一隻手臂被斬下!
蕭琨發出那驚天一式後,馬上退後,不停喘息,緊盯着魔人善于紅。
就在此刻,項弦正追逐的妖鳥迎面撞上了阿黃,阿黃雖體型不大,卻極力舒張雙翅,烈焰爆發,項弦回過神,趁機抖開鎮妖幡回扯,将最後一隻妖怪收了回來。
善于紅憤怒狂吼,沖向蕭琨。
蕭琨以雙刀格擋,氣力已有不繼,項弦解下背後智慧劍,握在手中。
“她已經被削弱了!”蕭琨喝道,“我的幽火效力有限!用你的神劍!”
場中隻餘善于紅,她在遭受蕭琨血祭斬的重創之後,魔氣已不如先前鼎盛,在場内四處飛舞,幾次想逃離,項弦拖着烈焰,蕭琨則拖着藍光,尾随窮追不舍。
潮生在地面再一次祭起山河社稷圖,四周展開了屏障,善于紅難以突破,隻得轉身。
“吾主……吾主……”善于紅眼中爆發出黑火。
花蕊夫人緩緩站起,朝向空中,擡起柔軟手掌,送出了一片花瓣。
“清醒一點罷,長衾。”花蕊夫人說。
善于紅仰天狂吼,那花瓣迸發,一化三、三化千萬,形成溫柔的風卷動,重重包裹住了魔氣。項弦手持智慧劍,朝天一指,喊道:“阿黃!”
阿黃盤旋飛來,落下無數發光的紅色羽毛,纏繞于劍鞘上,項弦持智慧劍,化作一道紅光,朝着善于紅疾射。
“驅魔!”
未出鞘的智慧劍刺穿了魔人善于紅,烈火從劍上熊熊燃燒,再化作溫柔的金火。
“吾主……”善于紅的雙目中黑火噴發,仰天震顫,全身被燒成灰燼,轟然爆破,狂風将最後的灰燼吹散。
項弦收劍,蕭琨收刀,潮生收回山河社稷圖。
項弦:“你手痛不痛?”
蕭琨:“你究竟要在局面變得多嚴重時,才願意出劍!”
潮生:“啊……這裡怎麼變成這樣了?”
山河社稷圖一收,所有的建築發出連聲巨響,紛紛墜落,青羊宮猶如被流星砸地,炸成了廢墟,一片狼藉。
“官差來了,”項弦說,“怎麼辦?”
蕭琨:“官差,唔,官差……”
潮生:“官差是什麼?”
下一刻,項弦與蕭琨當機立斷,不約而同地做了同一個動作——拉着潮生,奪路狂奔,跑得沒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