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垂下眼眸,狀似無意地說道:“不過,她隻是盜走衍生的命圖,不至于罪無可恕,若能成功通行萬裡雪山,可得一線生機。”
書生說了什麼,林依一個字都沒聽進去。
她看着浮在空中的冰藍色卷軸,纖細的牢籠環繞在外面,牢籠底下鋪墊着一層又一層已經顯示過的黃褐色卷軸,宛若熄滅的幹柴。
等她回過神來的時候,冰藍色的卷軸已經出現在她的手中。
“天命圖居然會認你為主。”
書生看着她,眼中閃過複雜的神色,發間垂落的長滌與衣服上的青蓮紋交錯,讓人生出難以接近之感。
林依這才驚覺,從始至終,她居然一直都沒問過他的名字,就算懷疑他,也相信他是一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書生!
是什麼給了她暗示?
雲恒防備地看着兩人,恍然大悟:“原來你也是為它而來。”
她面色蒼白如雪,眼神淡漠,早就從之前的絕望悲傷中緩了過來,先前的作态不過是為了迷惑青羽。
師父教過她,萬不可沉湎過往。
隻是,她付出了相當沉重的代價,才看見了自己的命。
幽燭鏡既為幽燭,需得以人魂為燭,靈力為火,才可照此生。
雲恒望向兩人,把命圖收進儲物空間。
“既然我們的目的不沖突,不如一起離開幽冥府。”
冰藍色卷軸化作流光回到她的丹田,靜靜懸在丹田深處,長命縷纏繞其間,似乎兩者本就是一體。
林依迅速收回打量書生的視線,點點頭,她還需要書生為她們指路。
她轉頭看向書生:“你剛剛說,我們有什麼辦法逃脫?”
書生苦笑:“命圖與天命圖接連被盜走,無論誰來了,都無法抵擋幽冥法則的懲處。”
他倏忽展顔一笑:“可惜那人是你。”
見她不明所以,書生也沒解釋,他擡手捏訣,飛快念誦一串咒語,一截看不出材質的細管出現在他的手中。
電光火石間,林依還沒意識到發生了什麼,就被書生推入不知何時出現的空間裂縫,手裡被塞了一支細管。
逐漸黯淡的空間裡,她隻能看見書生嘴角溢出的鮮血,和滿眼寵溺的笑意。
他張嘴不知說了什麼,都被透不進光的空間吞噬。
師父。
她想到了一個可能的人,一個才剛在幻境中見到過的無臉夫君。
原來是他。
……
幽冥池邊緣,閉目打坐的仙人睜開眼,偌大幽冥發生的所有事,統統映入他的眼中。
待看到熟悉的身影時,心念一動,還未來得及看到後續發生的事情,已然先一步抵達定歸閣。
可惜,終究是來晚了一步。
他厭惡地看了一眼,慢條斯理擦拭血迹的某人,若不是因為他是他的人魂,他早就殺了他。
“是你蒙蔽了我對幽冥的感知。”
兩張一模一樣的臉相對,不同的是,玄色衣袍的仙君矜貴冰冷,白色衣衫的書生笑容清淺。
書生譏諷:“是又如何?”
仙君眼一掃,就明白發生過什麼事情。
“盜走天命圖還想離開?你甚至把浮夢筆交給她,可真是對你的小徒兒癡心不悔。”
“還裝出這副虛弱的模樣?你的小徒兒知道你在演戲嗎?”
書生知道自己瞞不過他,所謂的吐血當然是假的,無論怎麼說,他們都是幽冥府的主人。
他隻不過是有些貪戀……貪戀她的關心……
“這就不勞煩仙君了,我的徒弟,無論她想做什麼,都有我這個師父給她兜着。”
仙君冷笑:“我才不在乎你和凡人女子的私情,但天命圖不可丢,我不會讓天命圖流落人間!”
他冠冕堂皇地說着,但隻有他自己知道,他心裡藏着怎樣的嫉妒。
他們本就是一個人,在人魂回來的瞬間,他們就共享了所有的記憶,他如何能不嫉妒,嫉妒人間的三十年,憑什麼是他陪她一起?
就算那人是他自己。
仙君一步踏出,瞬間來到千裡之外:“就算是你的弟子,也得把天命圖留下來。”
最好,把人一起留下來。
既入幽冥,就是我的人了。
如若能留下來……
想到那種可能,沉寂已久的心湖微微漾開波瀾。
書生冷哼,如何察覺不到他的心思?當即跟了上去。
僞君子!
不要忘了,他們從始至終,都是一個人。
……
林依睜眼時,眼前隻餘蒼茫凜冽的大雪。
萬裡雪山,旋繞在幽冥府的最外側,與無邊苦海相連,終年彌漫刺透神魂的冷意,而離開幽冥的唯一出口,就藏在裡面的一處角落。
她搓着手哈氣,臉頰凍出的紅暈柔和了眉眼,林依低頭看着手中摸不出材質的細管,決定先把它收起來。
當務之急,是盡快離開幽冥府。
盡管她的心中,還有許多不曾解開的謎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