書生臉一紅,結巴道:“怎可……怎可如此輕浮……姑娘說笑了。”
看見林依打趣的目光,他才意識到她隻是在開玩笑,松了一口氣:“在下願送姑娘離開幽冥。”
林依故作不解,撲扇着睫毛擰眉看他:“嗯?我為什麼要離開幽冥府?”
她眼神懵懂,似乎全然不知。
書生卻把她當做誤入幽冥的無辜人,耐心安撫她:“姑娘不必憂心,生人誤入幽冥雖不是常有的事,但偶爾也能見到一兩個,更何況不久之前忘川動蕩,導緻兩界通道不穩……”
發覺少女逐漸警惕的目光,他才恍然還沒自我介紹:“在下是衡罪閣前任筆官,負責記錄凡人罪責,若不是姑娘剛剛出現,我怕是就要神銷魂滅了。”
“這可是救命之恩!”
他表現地像是正直迂腐的書生,苦笑道:“我之前得罪了太多人。”
林依心想都是官了還能沒點手段,騙誰呢,但明面上還是裝作一副被觸動的神情,像是輕易被他的經曆打動。
“你知道該怎麼出去?”
青年擡頭,眼中閃過喜悅的亮光:“姑娘信我就好!”
他思索片刻:“修士入幽冥直面衡罪閣,再入問真閣與定歸閣,要想出去,絕不可入擇生閣,隻有當沾染幽冥氣息後,穿過瀕臨通道的萬裡雪山,才可以重回人間。”
“聽起來很簡單。”
看着少女臉上的懷疑,書生搖頭,斂下眼底的笑意。
“當然不簡單,其中最重要的一點就是,不可生貪婪之心。要知道,幽冥有太多人間界沒有的東西,問真閣的幽燭鏡可照此生,定歸閣的命圖更是有改天換命的能力。”
他嗟歎道:“一旦踏錯,萬裡雪山纏繞的風雪,便會瞬間湧來,寸步不得前進。”
林依心有餘悸:“幸好我遇見你,否則要是不小心觸犯禁忌就不好了。”
既如此,她可真要試一試。
隻是,林依想不通,他怎麼這麼輕易就決定幫自己。
“我離開了,但你還在幽冥,你就不怕受罰?”
書生唇角掠開笑意:“姑娘不必擔心,我隻是為姑娘引路,并未擅離幽冥府,無人會追究我的行為。”
他補充道:“幽冥管理松懈,隻要不是大事,就不會被罰。”
書生視線一轉,望向她的腰間:“這是?”
林依這才發現一沒注意,紙人掙紮躍出鬥篷,揮舞着靈活的雙臂呼救。
沒辦法,早在遇到攔路壯漢的瞬間,她就又抹除了紙人的嘴,沒想到它還能想到鑽出來求救。
林依面不改色地把它按回去,迎着書生略顯疑惑的雙眼,一副沒主見的樣子問道:“現在我們該去哪個方向?”
書生被岔開話題,見她不願回答,竟也沒問她那是什麼。
他看了看天象:“問真閣主正在休息,此時前往正好避開。”
林依看着他流暢的身形,冷不丁問道:“你好像對這裡很熟悉?曾經還是筆官,怎麼會被普通人欺負?”
書生讓她搭手,翻過略顯陡峭的石階,微微彎腰朝她看來,崎岖的小路上,飄蕩的靈體都在無意識地避開兩人。
林依握住他寒涼如玉的手,書生表情未變,低聲讓她小心腳下。
他自嘲道:“落難之際,自然是誰都想來踩一腳。”
“姑娘可要小心,在這幽冥府,哪怕是最不起眼的靈體,都可能會都走生者的最後一縷氣息。”
他好像半點察覺不到少女的懷疑一樣,勤勤懇懇帶路的樣子真像是來報恩的。
林依捏着紙人,确認方向沒錯。
難道是她想錯了?真有善心的好鬼恰好被她撿到?
林依百無聊賴地想着,她還以為會是翻臉吃人的戲碼,都準備把小紙人塞到他嘴裡了。
紙人憑空一個哆嗦。
……
書生不明覺厲,推開半合的小門,隻覺得溫度降低了很多。
他疑惑扶額,小聲道:“從這裡進去,可以避開守衛。”
紙人卻是感知到女魔頭的念頭,不禁悲歎怎麼今日恰好是自己值守,還恰好遇見她,早知該去幽冥池拜拜的。
林依雖然覺得書生不對勁,但一直留着他的原因就是這人實在太好用了,不僅一路上充當百科全書的功能,給她講幽冥相關的事情,還活地圖般避開所有強大的鬼物。
簡直像是自動送上門的金手指!
不過金手指是什麼?她為什麼會自然而然地有這種想法?
林依一時愣住。
書生見她不動,還以為是不信任自己,當即催促道:“姑娘,我們動作得快些,否則一旦被府君發現,你就走不了了!”
問真閣環境清幽,既沒有随處可見的獠牙雕像,也沒有人類受罰的壁畫,隻在前方雲霧缥缈的淺淺池水處,伫立着一面兩人高的橢圓形鏡子。
這邊是天上地下,唯此一面的幽燭鏡,可照今生,可問歸路。
鏡前,正站着一個熟悉的身影,林依上前剛想叫住她,揮手卻撲了個空。
“她已經完全陷入幽燭鏡,進入定歸閣中了。”
書生提醒道:“姑娘,前塵往事,皆為虛幻,不可太過沉湎其中,否則,隻會被鏡中命運掌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