若即而離的觸感在發側輕輕消失,宋賀年眉眼帶着笑,揚了揚手上的葉子,“頭發上沾着葉子,我幫你取下來。怎麼,怕我?我不吃人的。”
“我才沒有怕!”,姜遙有些不服氣的嘟囔兩聲,又覺得自己實在是丢人,忍不住瞪了兩眼宋賀年,“總之你快點去睡覺啦,今天大夫上門不是也說讓你好好休養嗎。調理一下身子,再把腿打斷重接。”
“好。”
明明是很惡劣的語氣說着,宋賀年臉上挂着的笑卻還是一直不消,看着姜遙怪不好意思的。
“那我先走了,夜深露重,别染了風寒。”,嘟囔兩聲,姜遙像脫兔一般跑走。
跑遠了,回頭望着,視線中朦胧着看不清,可姜遙還覺得那人應該站在那裡。
走遠了些,不知不覺又走到了姜母的院子。不由自主的姜遙覺得心跳的有些快,讓她有些慌亂。
看着裡面還亮着燈,朦朦胧胧的燭光照映在紙窗上,姜遙輕輕扣了三下小門。
門是今天下午新修的,來不及找木匠打一扇新的門,隻好把舊的湊合着繼續用。此刻盯着微微搖晃的門,姜遙也不敢用力拍,生怕它就此隐恨西北。
“娘,你還睡了嗎?”,姜遙敲門的力道小小的,聲音也輕輕的。
沒聽到回話,隻聽到一陣響動門從裡打開。
意外的是姜母滿面紅光,整個人看起來精神多了。姜母披着一件長袍,長發散落在側邊,微微用發帶紮了起來,見到姜瑤整個人溫柔的像水一般,語調溫柔,“囡囡跑步累了嗎?”
姜遙被姜母抱到懷中,還是有些不習慣。姜母的手很瘦,即使後來條件好了,也沒能把人養得豐腴一些。此刻環抱着姜遙,力道也是輕柔的。
“不累的都習慣了。隻是看到阿娘院子裡還亮着燈,這才打擾了。”,姜遙把臉埋在姜母懷中,傳出來的聲音也是悶悶的,“娘,我們快進去吧,晚上好冷。您身子骨弱,可别着涼了。”
聽到女兒關心,姜母臉上的笑意蕩漾絲毫掩蓋不住,隻是連着說道幾聲“好”,便随着姜遙進入屋子。
還沒入冬,但是屋内已經點了炭盆,整間屋子都是暖和的。
姜遙連忙帶着姜母,把人連哄帶拉的窩到床上,拿被子把人裹得厚厚的,生怕受風。
“你呀,真是越來越孝順了。我有你這麼個女兒,真是死無遺憾。”,姜母笑着說道。
“娘,張口别說這麼晦氣的話。快跟我一起呸呸呸!”,姜遙有些不開心,抱着姜母撒嬌道。
姜母順從地随着姜遙“呸呸呸”,幹瘦的手拍在姜遙後背上,絮絮叨叨,“我呀,總算能看到你成家了。以前我總擔憂你呀,出去行商吃苦受累。你總把幾個孩子留在家裡,也就偶爾誠哥兒會跟你出去一趟,苦都讓自己吃了。娘看着是真心疼……”
姜母語氣有些低落,姜遙在姜母懷中拱了拱,賣乖道:“我并不覺得苦啊,其實出去走上真的很有意思的,可以看到好多天南地北的小玩意兒!”
姜母笑笑,沒有和女兒争論,隻是繼續說着自己的話,“我啊,原本的心願就是你找個好人家。從前你說喜歡那位貴人,我心裡可怕極了。貴人哪看得上我們這些泥腿子,我怕你愛着,一輩子見不到,憂思難過。又怕你見着,上趕着給人家。可是我們這樣的身份哪裡配得上貴人,進門做妾身不由己。你是個氣性高的,受不得委屈。”
“說來也慚愧,娘今天看到那位貴人落難心中竟然有一絲快意。從前那貴人我們配不上,可如今倒不一定了……”,說着說着姜母雙手合十拜了拜,“菩薩在上,信女知道這想法癡狂,造了口業,萬般苦果皆由我。”
“他愛你,囡囡啊。他看你的眼神就像你爹當初看我一般。娘親放心了……”,姜母的聲音越來越輕,姜遙心中閃過一絲陰霾,想要擡頭,卻被姜母摁在懷中。
“其實我知道你不是我的囡囡。”,姜母的聲音平靜,可這句話卻像是在姜遙心中放起了鞭炮,炸的她體無完膚。
姜遙猛的擡頭,姜母其實根本沒什麼力氣。她看着姜母,女人的臉上盡顯疲态,還是笑着的,卻看着疲憊不已。
姜遙聲音帶着幾絲顫抖,說不出是出于什麼情緒,隻覺得話在嘴邊,難說的很。
“娘,你在說什麼胡話……”
姜母卻隻是定定的看着姜遙的臉,幹瘦的手指,隔空撫摸着,不曾觸碰到,自顧自的繼續說着:“我家囡囡膽小的勒。她不如你聰明,也沒你心氣大。可是她是我十月懷胎生下的,我做母親的怎麼會認不出來。”
姜遙臉色發白、嘴唇顫抖,她竟不知姜母早已看出了自己已非原主,喉間梗塞,幾度說不出話來。
“我呀,當時和當家的商量,請了秀才老爺來,我們是想讓囡囡叫瑤的。玉字旁的那個,秀才老爺說這個字是玉中的玉,咱們囡囡有福氣勒。”,姜母低着頭自顧自的說道,“我不認得幾個字,可是那個好字我記了好久好久。每一筆每一畫我都認得清清楚楚。”
“好孩子。”,姜母擡起頭對着姜遙笑了笑,“你的字也很好,我偷偷去問了竹哥兒,志存高遠,你的家人一定很愛你吧。委屈你了……”
姜遙看着姜母眼眶中彌漫着水霧,不知道說什麼好。
“好孩子,不哭。我要去找囡囡和當家的了,他們在等我……”
姜母伸在半空中的手,終究還是沒能擦掉姜遙臉上的眼淚,僵硬着垂落掉下。
“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