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繭被他抓着手腕掼到牆上,忽略被撞那一下的鈍痛,眼皮懶洋洋地擡起:“報告教官,我在完全服從你的命令。”
被他用這種少年人特有的清脆裡帶着一絲磁性的嗓音喊教官,牧野隻覺得自己要折壽:“别以為我不知道你心裡在想些什麼,以為這樣就能躲過處罰?我就算不讓你擱操場上站軍姿跑步,也有的是辦法挫你的銳氣。”
“報告教官,你可以把我關進禁閉室。”
他看着時繭這漫不經心的樣子就一股無名火,才入學第一天,就成了個兵油子?!
牧野咬着後槽牙說:“你倒是想得美——來,教你做最簡單的隊列訓練。蹲下!”
時繭暼他一眼,面對這個奇怪的要求,像朵一看就有毒的藍色蘑菇,靠着牆根蹲下了。
牧野順手捋了根樹枝當教鞭,“啪”的破空一聲,抽到時繭小腿上。他下意識皺緊了眉心。
“我讓你靠着牆了?過來!右腳後退半步,前腳掌着地——誰讓你膝蓋着地了?”
又是一鞭抽在時繭還帶着傷的膝蓋上,舊傷的疼痛讓他習慣性地握了下手心,但下一秒,一條細長紅痕就出現在雪白細膩的手背上,呈現出一種破壞的美感。
“……”
時繭的目光落在那條紅痕上,感覺到被當衆折辱的羞恥感。他因為蹲姿而緊繃的身體,在恍惚間讓他誤以為自己正跪在牧野面前。
“手放膝蓋上!背打直!沒我的命令不允許起來!”
牧野嘴裡叼着教條上捋下來的葉子,雙手抱臂,居高臨下地看着時繭,整個人顯得痞氣,比起教官,倒不如說像個合法流氓。
時繭保持着這種容易卻難以堅持的動作,聽到一牆之隔後操場擴音器傳過來的學生代表的演講,在零碎的片段中勾畫出對方的畫像。
那多半大概是一個成績優異的平民學生,一點也不怯場,落落大方的分享着他這十年來為考上第一軍校所付出的努力和如今激動的心情,以及最重要的,年輕軍校生對報效聯邦、建功立業的野望。
為什麼他知道這是個平民學生——
“我向銀河聯邦和諾曼皇室發誓,将會像珍惜自己的生命一樣珍惜着在聯邦第一軍校求學的機會,會在接下來軍校的無數個日日夜夜裡,付出百分百的汗水,交出一次比一次完美的答卷!”
操場上掌聲雷動,上萬個Alpha激動的情緒像地震一樣,隔着一堵牆也無比清楚地傳達到時繭腦袋裡。
牧野暼他一眼:“聽到了?我說你就不能學學人家?就你這家庭背景,哪怕你就隻是踏踏實實給我混完這四年,你的起點就是這個學生拿命換都換不來的終點。我告訴你他的名字,沈行川,A+級Alpha,聯考成績688分,以第七軍區第一名考進來的真真正正的天之驕子,但如果不是在第一軍校,他這輩子連知道你真實名字的機會都不可能有。小少爺,你這輩子吃過最大的苦就是現在我折騰你這幾下,整個聯邦上百億人,比你幸福的數不出十個。”
“安分點吧小少爺,你該慶幸你是出生在這樣的家庭裡分化成E級Alpha。不然像你剛才那樣……哼。”
牧野的聲音有點遙遠,仿佛穿越了幾億個光年才被時繭聽見,這讓他心髒有一點沉悶的難受。
并不劇烈,綿裡藏針一樣,卻長久而持續。
新生代表的演講結束後,早晨的第一縷陽光也在這時候悄然爬上地平線,像一簇有生命力的小火苗,勾上了時繭的指尖,吻過手背那道紅痕後慢慢往上爬。随着時間的推移,這原本溫和的火苗也逐漸燃燒成火球,炙烤着毫無蔭蔽、完全暴露在陽光下的少年。
蹲姿在軍隊的隊列練習中看似最輕松,但前提是,時繭已經被迫維持着這樣僵硬的姿勢半個小時。
他渾身的血液都懶怠流動了,肌肉裡仿佛有老式電視機的黑白花點在蹦開,蟻噬般細密不斷的疼痛自骨髓裡蔓延開,逐漸席卷全身。
但這些不适加在一起都比不過膝蓋處的傷痛,那裡在昨晚就已經磕破過無數次,顧識雲的藥油本來緩解了不少,但在牧野要求的連續半小時的标準蹲下動作裡,這本就有傷的地方承擔了身體的全部重量,像老舊生鏽的螺絲一樣,在瀕臨報廢的邊緣搖搖欲墜。
時繭的腳邊積了一攤汗水,看得見的手背上,和看不見的被包裹在校服的皮膚上,分布着被教條鞭笞出的絲帶一樣細長的紅痕,隐秘而長久地分泌着微弱的痛癢。
傷痕交織在一起,仿佛玫瑰色的蝴蝶結,和白如新雪的皮膚對比,漂亮得就像他那天生上揚又綴着紅的眼尾,眨動間帶着濕漉漉的潮氣,讓人一頭撲進潮濕而香黏的水霧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