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人死後會發生什麼?
或許,高貴的騎士之子會步入光明,而卑微的乞丐之子會墜入黑暗。
也許,一切都隻是無盡的回聲,天堂和地獄不過是同一扇門的兩面,隻是他在這一面。
地獄裡有什麼呢?
也許隻有一間夢寐以求的房間,一隻潔白年幼的羊羔,一位慈祥溫和的老人,和他未交付出手的命運。
如果有第二次生命,他一定要——
“——去碼頭整點薯條!”
他為什麼要去碼頭整點薯條?
好吧,也不是不可以。
如果有第二次生命,他就去碼頭整點薯條吧。
……
所以,到底為什麼要去碼頭整點薯條啊?
杜林睜開了眼。
他覺得嘴裡有什麼東西在蠕動。
是甲蟲和螞蟻嗎?
呃,似乎不是,那些東西黏黏膩膩的,簡直就像是……鼻涕。
可是鼻涕又怎麼會蠕動?!
杜林瞪大眼睛,看到了木屋的天花闆——黴斑順着牆角向上爬,最後死氣沉沉地安眠。
嘴裡的東西又動了一下,似乎還發出了尖叫——聲音直直撞進腦子,他的腦子要炸了!
“咦,醒了?!别吐啊,我好不容易才把它們抓住塞進你的嘴裡的——咽下去,咽下去!”
杜林覺得這聲音不容抗拒,皺着眉頭,“咕嘟”一聲,那些黏膩的無定形物體進入喉嚨,滑入食道,落入胃中。
“咽下去了,希望它們還沒長出手和腳。”
他究竟咽下去了什麼?!
杜林終于忍不住,翻身幹嘔起來。
腳步聲漸近,一雙手落在他的後背——杜林覺得無比安心。
随後,他聽到了夢中的聲音——
“整點薯條!”
……
艾麗捏住瑪麗淡黃色的鳥嘴,露出一個和善的微笑,拎着它的翅膀像是抓母雞一樣,将它拎了出去。
杜林躺在床上,似乎還沒反應過來——也有可能是摔傻了。
身上的傷好治,腦子的傷難治……好在她認識幾位對此頗有研究的魔女。
艾麗重新回到床邊,安撫似的拍了拍杜林的背:“呃,沒事了……你還活着,呃,要來點土豆嗎……吃了這個土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杜林眼眶發燙,鼻子發酸——為什麼,他見到的第一個人,會是魔女?
艾麗見杜林沒說話,隻是紅着眼眶——眼淚吧嗒吧嗒往下流,吓得她一步竄到病床前,翻手掏出一顆已經冷掉的烤土豆。
“呃,這不是還活着嗎,呃……沒事吧?”
艾麗心虛,難道那些治愈魔藥沒發揮作用嗎,呃,隻是長出了手和腳,順帶還能尖叫而已,不至于沒效果吧……應該?
杜林隻是捂着臉流淚,起初淚水默默滑落,無聲無息。漸漸地,他開始低聲哽咽,聲音顫抖,終于再也抑制不住情緒,放聲痛哭起來。
“啊啊啊啊啊啊啊為什麼、為什麼、為什麼……”
為什麼,他還活着呢?
為什麼呢,他明明已經做好了死亡的準備,準備好了下地獄。
“哪有什麼為什麼,人生短短,呃……别哭,來點烤土豆嗎?”
“你這個邪惡的魔女!我再也不想吃烤土豆了!”
艾麗雙手叉腰:“又關土豆什麼事?”
牆上的分針轉了一圈又一圈,杜林終于擦擦鼻子,問:“法雷爾呢?”
“不知道啊,在忏悔吧?”艾麗手臂環在胸前,一副苦惱的樣子。
“那劍呢?”
“劍,那把批——披着五彩霞光的劍?當然在勇者手裡。”
……
艾麗還記得法雷爾将杜林背回來時的場景。
她不是第一個找到杜林的人,法雷爾才是。
一地的血,她甚至分不清那是誰的血。
杜林的?法雷爾的?或者是那頭野豬的?
血,滿地都是血,以及屍體。
巨大的海鷗背上馱着三個人,艾麗雙手顫抖着,往兩個人的嘴裡倒治愈魔藥。
她恨自己沒有認真檢查藥效。
回到旅館後,看着兩個幾個小時前還活蹦亂跳的小鬼,不知生死地躺在那,艾麗再一次感到茫然。
說實話,她不知道法雷爾為什麼會受傷。
一想到法雷爾那條斷掉的腿,艾麗忍不住産生一個大膽的想法——他不會從杜林跌落的地方跳下來了吧?
這究竟是什麼品種的野豬?
……但他們都活着,果然,她的藥還是有效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