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本事挺大的呀。”
今天早上輪到顧聽謠值日,她被隔壁陌生的梁任霖吓到之後直接趕了個早來到學校。
可是現下手裡拎的早餐卻被人搶了過去扔在地上,白色帆布鞋往上踩了幾腳,肉醬四溢,惡心得人反胃。
顧聽謠蹙眉看着面前擋路的兩個女生,為首不顧校規披着頭發,還偷偷夾着幾縷粉色挑染假發的是董檸之前在朝中的好姐妹,崔雨竹。
崔雨竹擡高下巴,輕輕推了一下顧聽謠的肩膀,冷嘲:“你就那麼缺男人,又勾搭上新了,真有本事。”
崔雨竹的前男友是十七班的體育生林達,上學期追求顧聽謠,總會挑着她上生物競賽課的時間,假裝不經意地經過她的教室門口,跟她一起上下學。
顧聽謠躲都躲不掉,對方可能從未遭遇過女生的拒絕,被拒絕之後就惱羞成怒,造謠顧聽謠裝純在外校很多男朋友。
話得非常難聽,回頭跟崔雨竹複合,又是一副無辜受害者模樣,隻說全程是顧聽謠勾引他,他隻愛崔雨竹一人。
謠言如此可笑,能有受衆相信,不過是因為那些虛假裡隻要有半點能切合他們的想象,就可以當真。
顧明鹂最愛抓早戀,常常午飯時間就去飯堂突擊,隻要看到男女生親昵坐在一起就通知到班主任,再一并告知家長。
多少學生怨聲載道,謠言裡的顧聽謠愛打小報告、喜歡出風頭、跟很多男生關系都不清不楚,讓他們有了個顧家全都很糟糕的情緒宣洩出口。
顧聽謠抿着嘴,直視崔雨竹的眼,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摻着寒光,透着冷意。
她沒說話,崔雨竹被她盯着有點氣勢衰落,瞬間挺起胸口又推了她一把。
“臭三八,看什麼。你有陳聞徹了不起呀。”
顧聽謠掀唇:“十秒。”
“你說什麼鬼東西。”
崔雨竹聽不懂她說的十秒,隻瞧得她冷靜地倒數着時間。數到五秒的時候,巷子不遠處有電動車的鳴笛聲。
她的同伴忽然有點慌:“是不是顧鳥來上班了。”
“膽小鬼,隻會躲在顧鳥後面打小報告。”
顧聽謠神情冷冷,嘴唇一張一合宛如在為她們的處罰倒數時間。她們讨厭顧明鹂,倒并不想跟董檸一樣被開除。
崔雨竹掐着她的下巴留下淡淡的紅痕,搶過她手裡的裝書袋子扔到地上。惡狠狠地瞪了顧聽謠一眼,帶着同伴罵咧咧地朝巷子反方向離開。
幾秒後,巷口确實有一個中年女人開着電動車經過。賴以她對周圍片區的高度熟悉,她賭對了。
因為女人并不是顧明鹂,而是光瀾樓下早餐店的大媽。
顧聽謠彎腰撿起地上散掉的練習冊,幾張沾到泥水的試卷都被她丢進了垃圾桶。
早餐被扔在地上踩爛,不遠處躺着一支粉色的手機,挂着一個毛茸茸竹子吊飾,牌上寫着L&C。
顧聽謠懷裡抱着書本,直起身走到跟前,微低頭,冷冷地看着脆弱的黑色手機屏幕。
擡起腳尖,輕輕在屏幕上碾了一下,一聲很輕的脆響,屏幕應聲裂開。
她其實也沒有别人想的那麼膽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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午飯時間,顧聽謠端着不鏽鋼餐盤避開洶湧的人群找了食堂最靠窗最角落的位置坐下。
锃亮的不鏽鋼餐盒上碼着賣相誘人的菜,但顧聽謠盯着眼前的番茄炖牛腩皺了眉。
早餐被毀,後面值日做完也快上課了。她隻在大課間匆匆喝了一袋純牛奶,現在胃有點疼,餐盒的肉香隻覺得有點反胃。
夾起一塊牛肉極其緩慢地吞咽下去,喝下了一口酸梅汁壓住胃裡的不适。
“聽聽,我找了好久,這個位置好偏。”
周鲸端着餐盤走了過來,掏出一杯珍珠奶茶遞給顧聽謠。
“謝謝,但是我今天喝不下了。”
珍珠奶茶的杯壁還冒着冷氣滴着水滴,看得顧聽謠胃一陣抽疼。
“你早餐又沒吃嗎?”
“嗯。”
“這樣不行,我下次帶上我媽做的早餐給你好不好。”
顧聽謠按着胃,勉強露出笑容:“不用了。我緩一緩就好,之後會記得吃早飯的。”
周鲸咬着吸管,嘟着嘴也不知道要說什麼才好,隻能洩氣地哎了一聲。
餐盤上陡然多了很多牛肉,周鲸連忙按住顧聽謠的手:“你給我幹嘛,你自己吃。”
“太多了,吃不完要扣分。”
周鲸咬着牛腩,肉香四溢,軟爛适中,望着顧聽謠有點發白的臉色:“聽聽,你是不是很不舒服,要不你下午請假吧。”
胃裡又是一陣收縮,疼得顧聽謠眉頭蹙起,握着筷子沒再說話。
周鲸知道她輕易不請假也就作罷了,想了一會好奇發問:“對了,你同桌是不是還是沒來上課。膽好大。”
昨天晚上陳聞徹回光瀾住,還以為今天早上他會來上課,沒想到座位還是空空。
顧聽謠點頭:“嗯,還是沒來。”
周鲸咬着筷子,斟酌了一會開口:“你知道上平區的金烏巷嗎,就出了名亂的三中門口那邊。”
“昨天給我奶奶取藥經過。”
周鲸張大嘴:“一個人?你好勇。今天聽說巷子盡頭的黑遊戲廳是陳聞徹跟人開的,昨天深夜被查了……”
實在吃下飯了,顧聽謠抽出紙巾擦着手:“是嗎?”
周鲸接過紙巾狂點頭:“好像是真的,所以他最近都不來上課了,據說被抓了。”
窗外的樟樹光斑照在顧聽謠微攏起的眉心,可是他昨晚明明睡在光瀾了。
嘴唇張了張,顧聽謠想要稍微解釋一下,但面前的周鲸還在刷着手機跟她叽裡呱啦地分享諸多校園八卦。
她又合上唇了,說了就會知道這個名人是她的新租客了,指不定會引起太大的關注。
修長手指捏了捏酸梅汁的塑料杯身,顧聽謠還是什麼都沒說了。
聽了一會周鲸說的陳聞徹小道消息,午餐時間很快就要結束了,顧聽謠收齊東西。
“不好意思,鲸鲸,待會我要去廣播站值班,你慢慢吃,我先走了。”
“啊,對哦周二,那你先去忙。”
過了就餐高峰期,飯堂人少了很多,顧聽謠端起餐盤走到回收處,剛倒掉殘渣,空餐盤跟筷子勺子就被人碰倒。
不鏽鋼餐盤在白色瓷磚地上哐當彈了一下,殘餘飯菜的油水四散濺開。
顧聽謠朝後躲閃開來,但白色鞋頭還是不甚染上了圓圓的黃色油脂。
令人惡心反感。
崔雨竹咬牙切齒逼近她:“你這個賤人,居然踩爛我的手機。”
飯堂三樓的回收處人少且監控盲區,顧聽謠悄悄朝後退了幾步。
崔雨竹将手裡四分五裂的手機丢到她面前,眼裡的怒火像是要将顧聽謠焚成灰燼。
早上到校之後,崔雨竹一直找不到自己的手機,直覺是在巷子圍顧聽謠的混亂時候弄丢了。
熬到午休,她請假跑到巷子裡就看到一條狗正舔着踩爛的包子,髒兮兮的狗爪還摁着她的手機。她撿起來才發現碎得不成樣,一看就是認為故意破壞的。
顧聽謠臉上沒什麼表情,隻是掀起眼皮很冷淡地看了她一眼,抽出新的紙巾擦了擦手臂上的污漬。
“死三八,敢做不敢當。是吧。”
在有監控的飯堂裡,崔雨竹不敢有大動作,她狠狠剜了顧聽謠一眼,用力揪了一下她的馬尾。
拐角樓梯間有熟悉的方型高跟鞋咔哒踩着上來的聲音,顧明鹂每天中午的飯堂視察時間到了。
崔雨竹趕忙松開手,帶着跟班溜走前還惡狠狠地撂下話。
“别以為當啞巴,就能無事發生。放學給我走着瞧,你的好同桌都不來上課了,看誰能護着你。”
消防防火常閉門被人用力推開,顧明鹂走了出來,看到顧聽謠頭發有點亂地蹲身撿餐盤,語氣略帶不滿。
“你怎麼咋咋呼呼的,這都能手滑。你要知道,你是我親侄女,要比别人更加嚴格要求自己。”
混雜各種味道的餐盤發着很油膩的味道,胃裡一陣翻湧,疼得顧聽謠抿緊嘴。
“不好意思,顧老師。”
“下不為例。”顧明鹂點了點腕表,忽然問道:“你同桌還沒來上課?”
毫不意外,顧明鹂肯定能知道她被江俊平安排跟陳聞徹一個同桌的事情。
“是的,老師。”她停頓了一會,“陳同學不來上課嗎?”
顧明鹂皺着眉回複着江家那邊的信息,聽到顧聽謠的話,擡頭看了她一眼,不自覺就輕咳了一聲。
“你别擔心,會來上課的,别信那些謠言,都是假的。這孩子就是有點青春叛逆期,來了朝中,我會把他帶回正道的。”
一番話,不無透着關懷學生的懇切。
唯有熟知她的顧聽謠聽出了一些言外之意,怕有些傳聞還是真的。比如他走的關系進朝中,而這個關系恰恰是顧明鹂對接。
姑媽營造的鐵面無私向來是有選擇性,所有的設定都隻是為了服務自己的利益。
顧聽謠轉身在洗手台擠出洗手液搓着沾了油漬的手,背後是顧明鹂壓低聲音的叮囑。
“你最近離那個崔家千金遠點,他爸怕學校不收她,又捐了層實驗樓。我可能要去五中了,現在隻能抓抓不讓她早戀。你也别跟她的小男友糾纏了……”
手上的泡沫搓得起勁,交纏的手指滑溜溜地握不住,幾個泡泡在陽光下瞬時破碎。
什麼都握不住,什麼都會碎。
水龍頭開到最大,嘩啦啦地蓋住了顧明鹂的聲音。顧聽謠抽出紙巾擦幹淨手,背脊挺得很直,朝她颔首。
“姑媽,我曉得的。”
午餐時間快結束,顧明鹂也懶得再說,朝她揮了揮手:“行了,你去學習吧。你媽媽這段時間是不是沒聯系你了,下個月你到我們家吃飯吧。”
給一個巴掌再賞一顆糖,顧明鹂慣用手段。不過是想給她點補償,讓自己的心裡好受一點。
顧聽謠拿起水杯,黑白分明的大眼睛沒有什麼波瀾:“不用了,姑媽,我對面的房子租出去了。”
顧明鹂順着衣擺,挑眉道:“這樣,也對。畢竟你還有兩套房……”
“顧老師,今天輪到我廣播,時間有點來不及了,我先走。”
稱謂轉換自如,什麼事對應什麼稱呼,算得清清楚楚。
望着她下樓清瘦漂亮的背影。顧明鹂撇着嘴,真是越長越像她那個不正經的媽,心也越來越像她爸一樣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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