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首都大學吧。”
這個答案宴尋沒多想,顯然他早就決定好了。
“唔......”
周澤也不意外,不過他突然賤兮兮地笑了起來,
“嘿嘿,小尋尋,你想去首都大學是不是因為那裡有誰誰誰啊?”
宴尋語氣如常:“你想說什麼?”
“不要跟你爹裝傻!你喜歡那個考上首都大的學姐是吧?大我們兩屆,當初她畢業的時候,還來班裡找過你來着。”
周澤笑得愈發猥瑣,像隻蛆似的在地上蛄蛹:“原來你小子是個姐控......”
宴尋:“.........”
砰!
上面砸下來一本書。
“——再胡說八道你現在就滾回去。”
周澤捂着頭上的包,總算閉嘴了。但僅僅過了一會兒,宴尋就又聽見他的聲音從下面幽幽地飄了上來。
“尋啊,高考以後你想做什麼呀?”
“賺錢。”
與好友的夜談總能讓人說出一些白天藏在心裡的事請。
宴尋說:“我想給林燃安一副最好的假肢,讓他能站起來,走一走,跑一跑,去看看外面的世界。”
“再帶我媽去治治眼睛,給我爸換個風水好一點的墓地,還有......”
說到這,他頓了頓,語氣一本正經道,
“如果還有餘錢,我就把你送減肥訓練營去。”
周澤:“......多謝,婉拒。”
黑暗中,上鋪的少年無聲笑了一下。他側過頭,去數窗外的星星。
這座小城經濟和工業都不太發達,也正因如此,它的夜空很美。
靜了許久,宴尋忽然問:
“那你呢,周澤?”
“我?”
周澤自信滿滿,
“我不是跟你說了嘛,我以後肯定是火遍全亞洲的大明星啊,你跟着我肯定吃香喝辣!”
“......好吧大明星,明天體育課跑一千米的時候記得形象管理。”
“不行,我明天得先翹課給我媽找個牛逼的離婚律師。”
宴尋冷笑:“别逼你.媽提着菜刀殺到學校來。”
“不能吧,我可是她親兒子!”
“......”
呼呼的老電扇跟窗外的蟬鳴應和着,屋裡的兩個人東拉西扯,話題天馬行空。
直到最後宴尋都困得不行了,他戴上眼罩打算真的睡了:
“行了,快睡,明天六點還得起床。”
“......”
周澤打了個呵欠,聲音聽起來也困得要死,他含含糊糊問了一句——
“宴尋,你賺錢都是為了他們,那你呢?”
“你自己長大以後,想做什麼......”
“......”
我?
我長大以後......
宴尋這時候已經困得睜不開眼,這個問題就像是滴入深潭的一滴水,除了一點點漣漪以外,再無生息。
·
“滴......滴......滴......”
鬧鐘的聲音像是被人按下了慢放鍵,聽起來都不像是鬧鐘了,更像是醫院裡的什麼儀器。
淡淡的消毒水味不知從哪兒飄了過來,先沒入鼻尖,然後深入肺腔。
這可真是個噩夢。
宴尋想。
他努力掙脫,可卻感覺眼皮有千斤重,頭也很疼。
很疼。
像是被什麼重物狠狠砸過。
也許掙紮了十幾分鐘,也許是幾個小時,宴尋也不知道過了多久,總之最後他睜開眼時,看到的天花闆很陌生。
這不是他的房間,也不是他的家。
這是哪兒?
“......醒了?”
護士站在他的床邊,語氣驚異。
宴尋頭很暈,視野一片模糊,根本看不清對方的臉,卻能聽到她尤其激動的聲音,
“快!快去叫王醫生,宴先生醒了!”
“那個出車禍一直昏迷不醒的?”
“對對對,終于醒了,快,趕緊通知家屬!”
“......”
宴尋聽見了好多人的聲音,也聽見了他們說好多的話,隻是他現在雖然醒了,但腦子還不清楚,并不能清楚地理解那些人說的話具體是什麼意思。
宴尋隻知道自己在醫院。
他迷迷糊糊地想着,也許是自己半夜突發了什麼嚴重疾病?
熬夜一次的危害性這麼大嗎?
看來以後不能跟周澤大晚上亂扯了。
也不知道醫藥費多少錢,應該很貴......
宴尋腦子裡亂糟糟的,無數個念頭在腦海中閃過。
等到終于有點清醒、能夠活動四肢的時候,已經是好幾個小時以後——
這時宴尋的主治醫生已經對他做完了初步的檢查。
“目前來看狀況不錯,不過保險起見還要再做一些細緻檢查,哦對了,你左腿的骨折還得再養養。”
醫生溫和地安慰道,
“傷筋動骨一百天嘛。”
“......骨折?”
宴尋艱難擡頭,終于看到了那條打着石膏的左腿。
他骨折了?
半夜從床上摔下來了???
宴尋并沒有意識到自己将這句話說了出來,緊接着他就看見了醫生一臉驚詫的表情,
“什麼從床上摔下來,你是出車禍了!”
宴尋:“......?”
車禍???
大概是宴尋的眼神過于震驚和茫然,醫生的表情先是若有所思然後逐漸變得嚴肅起來。
“你叫什麼?”
“宴尋。”
王醫生的表情稍松,又問:
“今年幾歲?”
“十八歲。”
“......”
王醫生臉色一沉,就連後面兩個護士的表情都變得有點古怪。
他問:“今年幾幾年?”
宴尋答:“2015年。”
唰——
空氣突然安靜,然後凝重。
宴尋不明所以,但卻隐隐覺得大事不妙。這時,後面的護士忍不住開口說:
“今年2022年了。”
甚至她還拿出了手機給他看上面的日期顯示——
2022年9月13日。
宴尋大腦宕機:“.........”
大概是見他什麼都不記得了,王醫生好心告訴他:
“是這樣的,你出了車禍一直昏迷不醒。不過現在沒什麼事了,我們這邊也剛給你先生打了電話......”
“等等!”
沒等醫生說完,宴尋就直接打斷,
“我先生?我哪個先生?”
這個詢問的話聽起來好像是說“我哪個老婆”一樣。
一旁神色溫和的護士沒忍住笑。
王醫生倒是耐心解釋道:
“就是你丈夫。”
“丈夫?!”
宴尋的大腦空白了一秒,
“丈夫是......什麼意思?”
這簡直比今天不是2015年而是2022年還要讓宴尋不能理解。
可就當他說出這句話的時候,王醫生和護士們的眼神忽然得到了統一。他們憐憫地看着宴尋,就像是在看一個車禍後喪失理解能力的智力障礙患者。
但到底王醫生心善,最終還是耐心地為他解釋道:
“丈夫的意思呢,就是你老公。”
宴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