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生由他拉着,也不知他這是在笑什麼,默默跟他往殿裡去。
廷牧打個千兒恭送過,轉而垂眼對大哭不止的顧長樂客氣笑笑,“翁主,徐大姑娘是官家心尖尖上的肉,您這一巴掌可真狠,”他咋舌,“那白白淨淨的小臉兒給您這麼一打,算是徹底疼到官家心頭上去了,依老奴說您這是何必的?自己個兒也落不着好兒,還得受皮肉之苦。”
顧長樂才反應過來,隻覺得一口氣堵在心口,她慌亂抓住廷牧,切切道:“内侍,我是翁主,我母親是大長公主,怎麼能打我呢?方才是得意哥哥說的氣話,不能當真的。”
廷牧直搖頭,“翁主呀,恕老奴多句嘴,早知如此,何必當初不是?”
顧長樂抹一抹眼淚,錯着牙去看廷牧,一個太監也爬到她頭上叫嚣,往後大長公主府要讓人踩進泥巴裡不成了?她憤憤撞開廷牧就往寝殿闖,邊闖邊呖聲嘶喊:“得意哥哥,得意哥哥你不是從小到大最疼長樂的嗎?”
“得得,”廷牧不耐煩的訓斥随侍太監,“你們都是死人哪?聽不見官家的話兒?快拉走。”他回頭睨一眼顧長樂,掖着手道,“皇族貴戚犯不上如此,不知道的還以為是逃荒來撒潑的,好歹是有身份的翁主,留着些體面,渾用不上奴婢們拉拉扯扯,叫人瞧着什麼體統?”
顧長樂甩開過來攀扯自己的小黃門,指着廷牧恨恨咬牙,“你這個趨炎附勢的腌臜,跟馮玄暢一樣都是反咬主人的狗,你們誰敢碰我?”
廷牧溫和地笑了笑,把手裡的拂塵遞給身旁的小黃門,擡手就給了顧長樂一嘴巴,恭恭敬敬呵腰道:“翁主,奴才是個伺候人的腌臜,入不得您法眼,這手上也不太幹淨,您回府可記着好好把臉淨一淨才是。奴才差事當完了,翁主慢着些走。”言罷,廷牧掃一圈顧長樂帶着的女使,尖着嗓子道,“好好護送你家主子榮甯翁主回府,辦砸了差事仔細你們的腦袋。”
女使們一個也不敢擡頭,齊齊顫聲答應着是,便扶的扶架的架,帶顧長樂匆匆忙忙離開了。
顧長樂咽不下這口氣,得意哥哥不光對她說重話了,還讓太監打了她的臉,她恨死了,恨得牙根兒癢癢,長這麼大頭一回吃這樣的虧,皇後的位置本來就是她的,得意哥哥也從來沒有這樣過吼她。
今天的恥辱都是因着徐長生,等着罷,騎驢看唱本,有徐長生哭的時候。
長生自知讓顧長樂出了大醜,以顧長樂的性子,很難息事甯人,盤算着回去幹脆稱病幾日,上回同阿耶商議好去大長公主府回禮的事兒也暫且擱一擱,現下主動登門拜訪,想都不用想指定是自讨沒趣兒。
她想着事兒,忽然被庭降按在杌子上,心頭一蹦差點從杌子上跳起來。他按着她,沒讓她得逞。
“别亂動,前些日子你抓傷我臉的時候,廷牧給我備下了創傷藥,都是放在觸手可及的地方,廷牧是宮裡頭的老人了,辦事兒最牢靠,你先坐着,我去拿過來給你擦擦。”
他去尋藥去了。
長生有種在夢裡的錯覺,殿裡頭空蕩蕩的,什麼都模糊着光圈她看不真切,離着她不遠是個書案,上頭整齊的放着摞折子和文房四寶,再後頭是金龍盤桓的秀水屏,裡頭約摸就是庭降的龍榻了。
她四目遊移,吸了吸鼻子去揉眼睛,觸手有些濕潤,才發現原來是哭了,眼淚模糊了視線,才什麼都看不清楚的。
庭降捏藥瓶回來,見她在抹眼淚,就像有根針不停地戳心窩子,疼到四肢百骸,若不是上輩子他沒在她身邊,何至于死了都不得安穩,立下願用三十年江山壽數換一個重生再見她一面。
捏捏藥瓶子,他提步走過去,在長生跟前蹲下來,全天底下頭一号尊貴的男人,溫和的仰臉給她擦藥,手上的力道拿捏的很輕,他說:“長生,你有沒有對我一見鐘情?一見到我就十分喜歡?”
長生呆滞的望他,“啊?”
他食指挑塊乳白色凝脂的傷藥,替她抹在左臉的紅印子處,打着旋兒輕輕撚搓,“我省的你記不得,不過老話說江山易改本性難移,想着,就算是來生,你也該還是喜歡我這樣兒的才是。”
長生聽不懂他說的話,不過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倒是真的,反正她見着他就還是抑不住心生歡喜。
隻是,再歡喜也不成了,他不是她一個人的庭降,是天下人的官家,就算現如今下旨封她做皇後,她也不過就同那些高門大戶裡頭的大老婆一樣,大老婆不能吃味,不能放下身段和小老婆們争寵,不能撒嬌不能想做什麼就做什麼,條條框框約束着,大老婆……太難了。
她暫時松口氣,強迫自己别想那些有的沒的,臉上露出微微笑意,“官家,奴臉不疼,奴瞧着翁主心裡頭是有您的,今兒都鬧着尋死了。其實比起來翁主,奴不大合适做這個皇後,不過官家旨意已經昭告四海,也不好出爾反爾,奴厚着臉皮先把位置頂了,今兒進宮,一來是給公主請安,二來也是為了同官家說話,還特意去青绮門包了驢打滾,也不知道官家喜不喜歡吃。”
本憑着上輩子的記憶她還滿有信心能讨好庭降一二,方才又聽庭霜說給他炖了蓮子銀耳湯,就有些吃不準了,怕出現什麼偏差,多問一句總是好的。
庭降把藥瓶放下,握緊她的手,“隻要是你給我的,我都喜歡吃。”
他那樣溫情脈脈,讓她差點就撲進他懷裡,抓着僅剩的一絲清明,長生忙扶他起來,讓他上座,自己則往地上一跪,“官家,奴是有事相求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