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那樣溫情脈脈,讓她差點就撲進他懷裡。
長生抓着僅剩的一絲清明,忙扶他起來,讓他上座,自己則往地上一跪,“官家,奴是有事相求的。”
人的意識一旦形成,是件很可怕的事。如果庭降隻是庭降,那她就會對他有諸多要求,比方:不能娶别的女人,不能姬妾成群,必須一心一意對她一個人好,要上進,做大官,讓她過好日子。
如今庭降是官家,有那麼個身份,普通平頭百姓如果有兩個媳婦,就很為人不齒,可官家若隻有一個皇後,那八成要麼是官家人道無能,要麼就肯定是皇後嫉妒成性。
意識把人分成三六九等,讓你覺得平民百姓就該是這樣兒的,官家貴胄就該是那樣兒的,庭降成了官家,她的心境也跟着變了,對以前不能接受的事情,居然接受的十分快。
心裡能接受是一回事,說不說的出來,就是另外一回事,她說不出讓他後宮雨露均沾的話兒。
“官家,”她巴巴望着他,就連聲兒都是怯怯的,“奴不貪宮裡頭的榮華富貴,也不貪個皇後的名份,隻盼着安安穩穩過日子,能伺候在阿耶和大娘子身邊兒也就知足了。”
她跪着,庭降就渾身不自在。前生,她說話大咧咧對他全是用吼,會支使他做活從來不讓他閑着,挑水劈柴生火做飯,就連晚上躺一個被窩裡的時候,也要他給她暖腳的,慣來不會客氣,現下倒是拿他生份的很。
越是生份,他越是心裡揪得慌。
他說,“你起來,”拉她到身邊坐,“不興你給我跪着,記憶裡母後也沒給父皇跪過兩次,都說皇家規矩多,可咱們庭家不興這個,夫妻之間跪來跪去的,日子就不能過了。”
她擰着帕子,覺得眼前這個人是庭降又不是庭降,上輩子的事兒記憶深刻,他從未對她這般溫言細語過,她支使他做活,他慣來一臉的不情願,就連夜裡頭冷,都是不願挨着她的,現在這柔情似水的模樣……怔了片刻,她回過神來,忙道:“沒有這個道理,總是先君臣後夫妻的。”
他蹙眉,“若是沈修瑾呢?你同他也這麼疏離?”
長生說,“不一樣,二哥兒哪裡和官家比的?”
是不一樣,庭降心裡一陣無力,緊趕慢趕還是晚了,她心裡頭先有了别人,她喚他官家,卻喚沈修瑾做二哥兒,就連稱呼都那樣親密,即便攪黃她原本的親事,可她的心已不在他這裡了。
他臉色有些黑,“往後,皇後叫我得意,若不,像喊沈修瑾二哥兒一樣,喚我做降哥兒。”
長生心裡咋舌,她可不敢,規規矩矩的才能保平安哩,話頭被他扯到十萬八千裡外,壓根不在她的點上,她讪笑着把話頭兒拉回來,“往前十多年,阿耶都不省的有個女兒,算是失而複得的,奴隻管盡孝旁的都不緊要,奴想求官家恩典,往後可以在徐府常住着。”
太直白說不出口,總結就是咱們井水不犯河水,你走你的陽關道,我過我的獨木橋,你選你的妃子,我做我的老姑娘,聖旨下了我沒辦法抗旨,同你做對名義上的夫妻,相敬如賓最好。
借口,都是借口,他握緊手愁眉不展,當他不知道是拿話來堵他的麼?今兒親進宮來,就是為了讓他難堪的。這世上她隻能對他一個人好,不能對旁人好,他不許她記挂沈修瑾。
“皇後,你瞧瞧我。”他指指自己個兒,“我照過鏡子,長得不醜,也是長安城裡頭俊俏的,帶出去不給皇後丢人。”
長生掖着手,有些灰心了,好像同他說不對付,她說她的,他答他的,兩根擰不到一起的繩索,驢唇不對馬嘴。
外頭廷牧細着嗓子問話,“官家,沈禦醫過來了,宣麼?”
他說宣,“叫他進來給皇後仔細瞧瞧。”
沈念辭官五載,常年風餐露宿采藥行醫,已然沒有當初意氣風發的模樣,四十不到兩鬓斑白一臉滄桑。
她看着沈念,動動唇還是把話咽下去沒說。
沈念恭身垂首,請過聖安,查看她臉上的傷勢,回說:“不打緊,皮肉傷而已,臣開個活血化瘀的方子給聖人,兩日便可消腫了。”
庭降颔首,“那沈卿便去開方子罷。”想起馮玄暢說起蘭姐兒的事兒,他又叫住沈念,“前兩日永定王回長安來接莊先生,沈卿不在長安,便讓朕同沈卿說一聲,蘭姐兒開個兒了,頤養的很好,已經開蒙,王妃教習的上心,能寫一手好字了。”
沈念微微别過臉,躬身下去,“承蒙官家記挂着,蘭姐跟在她姨娘身邊,臣是放心的。臣去給聖人開方子,這就告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