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罷。”
長生低頭絞手帕子,半個字都沒插嘴,對沈念和沈蘭她沒什麼特别的情緒,橫豎李允善都死了。
她起身同庭降揖禮,“官家,奴出來好些時候得回了,是偷偷溜出來的,大娘子和阿耶都不知道,再不回要叫他們擔心了。”
他不想她走,上回夜裡頭翻/徐家的牆才見着她,卻被她當做采花賊打,這回心境平和的坐一塊兒,統共沒說兩句話她就要走了,他輕咳給廷牧遞眼色。
廷牧眼尖心也靈巧,立時會意,到長生跟前打個千兒,笑道:“不是什麼大事兒,奴才叫小黃門去徐府遞話兒就是,聖人頭一回來宮裡,怎麼也得用過膳再回去不是?奴才已經吩咐文吉去請公主過來,聖人再坐坐罷。”
說到庭霜,她緩緩在杌子上又坐下,心裡替庭霜委屈的,便開口道:“晨起,公主親煮了銀耳蓮子湯,原是想着送過來給官家補身子的,說是翁主進宮來瞧見了,替她相送,底下伺候的看不過去,說了兩嘴,聽聞官家賞了翁主一對兒镯子。”
他聽的有些愣怔,問廷牧:“有這回事兒?”
廷牧回說:“沒呢,伺候的内侍一直守在外頭,官家早朝時曆來寝殿裡不許人踏足的。镯子的事兒老奴倒是想說來着,頭前兒内務府打碎了對兒藩王文家上貢的翠玉镯子,是拿去修了一直沒送回來。”
長生撓撓額頭,“那是底下伺候的人在扯謊,亂嚼舌根?這是想坑害公主什麼呢?雖不是什麼大事兒,可得查呀,宮裡頭謹言慎行的地方,怎麼能許這些挑撥話兒橫行。”
他說是,去看廷牧:“把人揪出來,看看是誰在背地裡嚼舌根的,實在可惡。”
她坐在那裡忽然不吱聲了,隻覺得心裡發涼,出了一頭冷汗,這是分明沖着她來的麼?知道她今兒會進宮?可又怎麼料到她聽了這些就會急着替庭霜說話呢?若不是方才在乾和宮門口先挨了顧長樂一巴掌,隻怕這會兒她已經被扣上攀咬翁主,栽贓陷害的帽子,有嘴也說不清了。
到底是誰這樣好的心計?她曆來是傻的,自幼長在鄉下,民風淳樸沒這麼多彎彎繞繞,好在庭降替她解了圍,這會兒提起來這件事,屋裡頭就他們三個人不會給有心人拿來做文章,饒是如此,長生的心也跳的慌亂了。
庭降看她面色蒼白,問她可是哪裡不舒服?
她顫着聲脫口而出,“是算計我的,我就省得沒命做這個皇後。”說完才反應過來旁邊坐着庭降,可即是說開了,也就不怕了,渾不用藏着掖着,委屈的抹抹眼淚,猛地紮在他懷裡,“官家,這可怎麼才好呢?我生養的環境不好,隻知道種地織布,我能有什麼壞心眼兒的,叫她們在席面上糟踐不說,還要暗地裡坑害,官家仁慈,奴膽子小惜命,隻怕等不到封後大典,就給人害的骨頭渣都不剩了。”她擡頭梨花帶雨的看庭降,“能收回聖旨麼?可還能收得回麼?”
他被她突然轉變的态度驚到,輕輕拍她後背,“皇後說什麼的?誰敢害皇後朕就讓她先被害。你是朕的結發妻子,上輩子這輩子下輩子都是,誰都搶不走,誰都不能來害你,朕絕對不讓她們再害你了。”
她搖頭,“奴常做噩夢,夢裡頭叫人沉了水井,水裡頭好黑,奴喘不開氣,奴喊人沒人答應,生生被溺死了,每每夢裡醒過來,都怕的瑟瑟發抖。”
她這番話可是在庭降身上扔了無數隻流矢,紮的他皮肉模糊血流成河,内疚自責懊悔一股腦兒全灌進心裡,他緊緊把她箍在懷裡,隻覺得天靈蓋都被人掀走了。
“沒有人敢害你,朕指天誓日保證,往後朕就是你的靠山。”
可她怎麼還會信他呢?上輩子她死的時候他都不知道,直到死她都念着他,盼着他能救救自己,他都不知道。
來軟的不行,也不知道他是着什麼魔了,偏偏就非她不可。
她想,許是自己天生沒有讓人垂憐的氣質,人家哭一哭就能求來的,她哭不管用,眼淚是白白流了那麼多,暗裡咬咬牙,軟聲,“那官家說話算話麼?”
他鄭重的點頭,“獨獨對你,朕說什麼都是算數的。”
長生一陣喪氣,都是命啊,要和庭降在一塊兒,想安安穩穩過日子是不能夠了。
從今兒起,她得做個眼觀六路耳聽八方的哪吒,指望眼前這個靠不住的,保不齊得死上十幾二十回,可不是每次都有這麼好的運數能重活過來。
她擦眼淚,還偎在他懷裡,寝殿的門被推開了,庭霜闖進來,朝她這裡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