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聽的直皺眉,說,“那是王家自己的事兒,她倒是跑的比誰都快了?朕瞧着這事兒她管了也是落不着好的。得,你去叫紀光辦這事兒罷,把人好好的接回長安去,且先在宮裡找個地方讓王家姑娘住下,等朕和長生回宮再做安排。”
廷牧呵腰,答應一聲,說,“嗳,那奴才去了。”踅身往外頭走呢,迎頭正碰上打外邊買完祝香回來的長生,和春枝一人提個蓋藍布白碎花的竹籃子,廷牧往前一步揖禮,喚她道:“聖人回了?”
長生理額前碎發,皺了皺眉,“廷内侍,紀指揮使是宮裡頭當差的,替我去找人是大材小用了,不勞煩的。都說是清官難斷家務事,這事兒我有自己的盤算,您就别跟着摻和了。”
廷牧躊躇着,去不是,不去也不是,杵在那縮脖兒,頻頻看庭降,指望着能讨個示下,可庭降見着長生早就把方才說的話兒抛到腦後,哪還顧得上他?
她進門,給庭降蹲個身,道:“官家,時候不早了,方才回來的時候在街上聽說,白雲觀這會兒已經是裡外三層圍的水洩不通,祭告的祝香和符紙奴都買好了,也專給官家買了一份兒,咱們這就去罷。”
他扶起長生,摩拳擦掌的,“既是買好了,那咱們就快去罷。”說着話兒就握住長生的手下樓,眼見着出了客棧。
廷牧也跟着下了樓,撮手四下看,心道今兒天真不錯,他嗐一聲,自言自語着:“ 主子開心奴才就開心,得嘞。”便邁着鴨子步哼着南曲找紀光去了。
這有時候遇上點事兒,那是皇帝不急太監急,官家要一個想讓聖人立時把心思都撲自個兒身上的結果,瞧見沈修瑾纏綿病榻,才得了這樁苦肉計的法子,可刀劍無眼,他也不知道紀指揮使是怎麼安排的,不放心,還是過去商議個更穩妥的法子出來的是。
眼見着沒幾天功夫就要入冬了,趕上晌午的天也是涼,人一說話都冒白氣兒,街上人來人往的,因有齋醮大典,倒是比起昨兒更加熱鬧,熙攘的道路中,賣糖葫蘆的小販扛草靶子吆喝着,幾個帶虎頭帽的孩童圍在他周圍好不熱鬧。
長生同春枝指指,說,“瞧,是果蘸。”
春枝擡眼望過去,笑意盈盈應道:“姑娘,你等着,這就給你買去。”她理理護頸一頭紮進人堆裡,往糖葫蘆小販那邊去了。
庭降把長生扶到街邊賣首飾的小攤前,尋個馬紮讓她坐下,自己則倚靠在攤架上微微傾側着身看她,沉默了一會兒,問她:“長生,朕……我記得,你以前不愛吃甜食的來着?”
長生一怔,這一世他竟記得她不愛吃甜?也不知道是怎麼回事,總覺得哪裡好像不太對勁似的。她去摸小攤上擺的墜子,敷衍道:“我很小的時候就喜歡吃糖果蘸,哪有姑娘家不喜歡吃甜的?官……得意哥哥又從沒同我在一起過,怎麼會記得我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呢?”
庭降拾起她看的墜子,模樣認真的思考了下,“你方才喊我什麼?”
長生臉一紅,目不轉睛的看攤位上擺着的姹紫嫣紅各式各樣的墜子,解釋道:“因在外面,人太多,這樣喊比較踏實些。”
庭降盯着她看了好一會兒,心滿意足的把手裡的墜子戴在了長生的耳朵上,輕聲道:“長生,你真好看,朕這是見色起意了,有些心猿意馬的。”
他離長生的耳畔咫尺,一說話呵的她耳朵直癢,她的心忽然被打亂了,噗通噗通跳個不停,想從嗓子眼跑出來。
他舉動如此親密,把上了年紀的攤婦看的冁然而笑,打趣道:“瞧公子和姑娘的模樣,這是新婚燕爾吧?”
長生忙搖頭,“不是的,阿婆誤會了,是……”她側目觑一眼庭降,頰上紅暈漸消,嗡哝道,“是表兄。”
攤主卻是不信她,拾起個精緻的木椟來,扁長的木椟開口處有個指甲蓋大小的小金鎖子,椟身紋着十分精緻的雕花。她把盒子往庭降跟前擡一擡,笑道:“小郎君,這個呀還是我老頭子在世的時候給我打的,你瞧瞧,可喜歡的?”
庭降恭敬的接過木椟把小金鎖摘下,打開來一支壘絲紅石榴玉騷頭靜靜躺在木椟凹槽裡,日光打在簪身的白玉上溫潤的很,紅石榴墜子則是暗紅色瑪瑙珠子,入眼煞是喜人。
攤主攏攏鬓上銀白的發,樂呵呵道:“喜人的吧?我家老頭子活着的時候是個簪匠,這根紅石榴發簪子是成親那天他送給我的,我和老頭子在一塊兒生活了有六十年,從未吵過架拌過嘴,可惜膝下沒有兒女,我七十有三了,老了,剛才在人堆裡一眼瞧見你們,就覺得你們呀是前世修來的緣分,一定會恩愛一輩子,老婆子我眼光錯不了的,這簪子就送給你們吧,全是我老婆子的祝福。”
長生垂目坐在那裡,抿緊了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