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和沈修瑾趕路這會兒,庭降已經拖着傷在常平城找了她一天一夜。
晨起的時候,紀光留下的錦衣衛在小廚房發現些血迹,又不見長生的人,一商議決定先派兩個人去找,至于找不找得到聖人,這會兒都得先瞞着,不能通禀。
宿覺道長幫庭降把過脈象,又讓小道童煮些固本培元藥給庭降喝下,才說不打緊了,且卧床歇息幾日,自然大安。
宿覺道長走後,他遲遲未等着長生,心中不安,便強撐着從床上下來,穿了衣裳到院子裡找,幾個錦衣衛眼見着是瞞不住了,這才一五一十把紀指揮使留他們在這裡護駕以及長生不見的事情說了出來。
他聽完隻覺得心裡頭發涼,長生在他眼皮子底下被擄走了,一想到上輩子長生被投井的事情他就瑟瑟發抖,斥聲蠢材撩袍子趔趔趄趄的往小廚房跑。
雨雖停了,可天上仍是陰雲密布,并不敞亮,昏暗的小廚房裡除了地上有幾滴血迹,還有一灘泥、斜倒在地上的水桶子和鍋中已涼透的半瓢水,沒有任何争鬥的痕迹,他閉上眼,隻覺得全身力氣都被抽走了,轟然跪坐在地上,她去了哪裡?
幾個錦衣衛過來扶他,“官家,您先甭憂心,咱們已經出去找聖人去了,能打聽到的。”
他頹喪的窩在那裡,好半天才扶着竈台站起來,顫顫巍巍的往外頭走,冷風吹在臉上,直往脖子裡鑽,他垂目四處找着什麼,跟在他身後的錦衣衛也不敢問,也不敢說什麼。
他知道,她不是個傻的,不可能不知道求救,一定會留下些什麼其他的,他忽然擡頭,問錦衣衛,“這裡最近的能出白雲觀的地方是哪裡?”
錦衣衛面面相觑,有一個恍然大悟,“東院偏門。”
想都未想,他幾乎是跑到了東院來,東院整個院子十分狹小,到偏門不過二三十步的距離,地面被雨水沖刷的很幹淨,磚縫裡偶爾會有兩棵枯黃的不知名雜草冒着頭,他赫然發現在一處雜草的枯萎的葉子上挂着縷青絲,心裡咯噔一下子,直覺告訴他一定是長生留下來的。
他疾步走過去,從草葉子上把頭發撚起來,再往前走,果然又看見一小撮,他大喜,吩咐屬下備馬,一回頭,幾個道士裝扮的錦衣衛齊刷刷跪在泥水裡,“請官家回去歇息,我等馬上沿途找人。”
他本就急心裡亂的厲害,又叫這一句話給激怒,隻覺得氣血上湧猛地吐出一口鮮血來,差點昏死過去,好在跪着的錦衣衛們眼疾手快,撐住了他。
“朕要親自去找人,朕已經失去過她一次,決然撐不住再失去一回,你們去備馬,速去!”明明已經十分虛弱,卻還是依舊這樣堅持,到底做臣子的拗不過主子,幾個人無奈,隻得聽命。
扶着他的錦衣衛試探着禀報,“官家,昨兒夜裡有刺客冒雨行刺被我等阻殺,有一人受傷逃了,我等搜過整個道觀皆不見人,聖人若是被刺客劫走的,應當性命無礙,常平城不大,咱們多派些人找定然能找到的。”
他說是,好歹恢複了些理智,“落在福王手裡定是要拿她來同朕談條件,不會傷她性命。找,紀光留下的不隻你們這幾個人吧?都去找。”他看錦衣衛一眼,“你叫什麼?”
“屬下字識。”
“你吩咐下去,叫他們四處打聽,派兩個人去和紀光廷牧碰頭,讓他們多留意着福王,若是果然皇後落在福王手裡,謀刺朕,朕尚可看在他與朕血脈之親的份上饒他性命,挾持皇後,朕滅他九族!”
“是。”字識也不遲疑,領命後立刻就差人快馬加鞭去往長安和紀指揮使碰頭,又叫人帶上長生的小相和剩餘的二十多名錦衣衛一起查訪找人。
庭降這邊走出白雲觀不到一裡就不再見長生留下的頭發了,隻能是挨家挨戶的問,常平城雖然不大,可是找人很難,小相和人還是有些差别,長生被擄走的時候早,昨兒又下了大雨,根本就不可能有人見着,時間一分一分的逝去,找的時間越長他的心裡就越害怕,她不知道保護自己,不懂朝廷裡的勾心鬥角,若真的是落到了福王手裡,他尚有希望,就怕她倔脾氣一上來,憑着才學了兩天的三腳貓功夫去和刺客硬碰硬,那他就真的是絕了指望。
天漸漸上了暮色,街上人來人往,他的視線越來越模糊,已經一天沒有換過藥了,滴水未進又拖着傷,他面色蒼白嘴唇毫無血色,字識眼看着他就要撐不下去了,隻說這樣找下去不成,若是常平城打聽不着,想必是已經出了城,勸他回白雲觀或是德馨社等着,自己帶人去城外找。
他眼眶通紅,執意要跟着,他說朕就是死,也要找到她。
可老天爺不可憐他,出常平城找了一夜也仍是沒見着人,他覺得已經快急瘋了,打算直接回長安城,就這樣罷,管什麼手裡有沒有福王謀反的證據,他就這樣直接去福王府要人,若庭福春不把他的皇後交出來,他就親手把人剁了,就算天下人都說他是個無情無義暴君,臣子都要反他,什麼好名聲什麼江山社稷,他都不在乎了。
字識不知道該怎麼勸他,苦口婆心同他陳述厲害,“官家萬萬不可如此,咱們好不容給福王布下一張大網,就等着他往上撞的,如果這時候官家回去,讓福王有了防備……官家,君王号令八方為天下人表率,必得父慈子孝兄友弟恭,真無緣無故殺了福王,必遭百姓唾棄朝臣離心,得不償失啊。”
他哪裡還聽得下去?他這輩子求來的是什麼?管那些腌臜,桀纣又如何?他已經做了最壞的打算,就擔着這六親不認的暴君名聲,也決計不準備饒了庭福春。
眼見着已經勸不住了,字識急的像熱鍋上的螞蟻,咬牙道:“屬下今兒就是拼上這條命,也不能讓官家回長安,官家若走,就殺了臣吧。”
他握緊了拳,忽然抽出佩劍來,“今兒誰阻朕,朕就要誰的命!”
字識心道完了,他死了不打緊,若福王破釜沉舟,果真篡位,江山社稷如何?他清楚的感覺到劍刃已經抵在脖子上,喉結動了動,就是死了,能阻也還是要阻一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