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點點頭,帶人跟在漢子和婦人的身後,隔着幾十步的距離四下查看,村子裡異常安靜,連聲犬吠都沒有,越走就越沒聲音,走了大概差不多一刻鐘,漢子和婦人在一戶小門小院停下來,回頭沖長生笑,喊道:“姑娘,到地方了,快來罷。”
她踮腳往堂屋裡看,遠遠瞧見字識和兩個錦衣衛在屋裡喝茶,才總算放下心來。
院子确然是小,屋裡估摸着也緊巴,看模樣跟她一起過來的錦衣衛隻能在外頭等着。
她颔首,答應着來了,提步就往院子裡走,婦人笑着跟她一起進了院,接着就把院門關上了,沈修瑾原本想跟進去,卻被漢子攔了下來,漢子看他一眼,粗橫道:“屋裡太擠,在外頭等着。”
沈修瑾蹙眉,“屋裡擠不打緊,我在院子裡等着便是。”話音未落,忽然覺得腦袋一痛,身子晃兩晃徑直栽在了地上,昏過去前,他隻想到一件事:壞了,這是遇上土匪強盜了。
這邊長生剛進屋就發現自己被騙了,屋裡坐着的根本就不是字識,她轉身就要跑,屋門卻被婦人在外面鎖了起來,她想也沒想本能的就去砸門,婦人在門口笑,“姑娘,進了咱們劉家村還想走?你就安穩點吧,老老實實的待着。你現在力氣這麼大,我可不敢放你出來,多久沒見着你這樣标緻的姑娘了,這樣俊可定比昨兒那姑娘賣的錢多。”
昨兒的姑娘?長生手都哆嗦起來,“是春枝?你們把春枝弄到哪裡去了?”
“喲,這咱們可不知道,那姑娘長的一般,還是個厲害的主,打傷咱們好幾号人呢。”
“放我出去,放我出去!”長生死命晃着門,她心裡發緊,又是氣又是惱,氣自己就不該讓春枝來,惱自己現在卻被關起來一點辦法都沒有。
婦人把門鑰匙一拔,斥道:“行了,别晃了,省省力氣吧,外頭那些人救不了你,一會兒他們就給拉野地裡埋了。”說罷拍拍屁股往外去了。
“你要,你要是敢動他們,”她臉色煞白,用了全身的力氣去掀門框子,“我絕對饒不了你們!”
可那門框子像嵌在地裡的一樣,怎麼都摘不下來,她手已經被硌出大片血印子,剛才木屑又紮進指甲,這會兒血流如注染紅了衣裳,屋裡隻有一盞昏暗的油燈,任憑她怎麼喊怎麼叫,外頭已經沒有人再答應她。
她喊得嗓子已經啞了,門框被她晃得直往下掉土沫子,可門仍是堅固的很。她無力的滑下來,靠着門闆把臉埋在雙膝間,都是因為她沒有打聽好,害了春枝害了東來,落在這樣的地方,她那個三表妹妹隻怕是囫囵不了,天底下怎麼會有這樣喪盡天良的人,比李允善更加可恨更加該千刀萬剮!
該怎麼辦?該怎麼辦!字識不知下落,外頭跟過來的錦衣衛也不知道現在情況如何,沈修瑾又是個手無縛雞之力的文弱,大家都是因為她才陷入這樣的險地,早知道就應該更謹慎些,也不至于就着了壞人道兒。
她捂着臉,眼淚止不住,覺得對不起春枝。
夜又冷又長,她惶惶的坐一陣子,不死心的又開始晃門。
四周全是泥土牆,除了跟前這扇門,連窗子都沒有,地上鋪着發黴的稻草,就連那盞油燈在剛剛也熄滅了,她沒有一點辦法,逃不出去。外頭風刮的嗚嗚咽咽,像冤魂在不停地哭泣,可和屋裡的黑暗相比,都更讓她覺得親切。
她根本拆不了門,實在是沒法子了,隻能摘頭上的珠釵下來挖土牆,也不知道挖了多久,才終于挖出一個拇指大小的牆洞,她抿緊唇,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已經近乎絕望了,可她得出去,得去找春枝,去找字識,找沈修瑾,得把大家都找到,她不能讓這麼多的人都栽在這樣的地方。
時間急于星火,她得快點,再快點,如果天亮以前挖不出能容她身量的牆洞,她就再也跑不出去了,這一世決不能如此,她的命不該這樣苦楚,兩世都落不下一個好下場。
她沒有害過人性命,也沒有做過任何壞事,她不信老天對她這樣不公,總讓她不得好死!
她抹一把眼淚,隻覺得有些喘不開氣,頭越發昏沉,身子也漸漸無力起來,腦子突然嗡的一聲,便暈了過去。
黑暗裡有一道光照在她身上,她覺得很暖和,朦胧的光線裡有個男人的身影,那模樣她瞧着很眼熟,便跟着身影追了上去,可她越追那身影就離她越遠,她越想抓住,就越是抓不住。
她追到了路的盡頭,卻什麼都沒有,忽然一轉身,置身在成片的油菜花間,庭降笑着給她揮手,給她說等我登科就回來接你,可一轉眼,又化成煙霧迷住她的雙眼,周圍是無盡的水吞噬着她的身體,她憋的喘不開氣,拼命想抓住東西,卻随着身上的大石頭越沉越深……她想,她約摸是要死了。
她到底是什麼呢?
到底,
為什麼而存在?
意識越來越模糊,越來越微小,越來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