樂有薇打車去藝術區,在出租車上吃了藥,睡了一覺,困倦感消失了,她又活過來了。
花渡咖啡館已遣盡客人,盧玮正在為她代言的彩妝品牌拍攝海報,得拍上若幹組妝面。換妝的間隙,她看到被餘芳領來的樂有薇,喝聲采:“真潇灑。”
白襯衫下擺打結,配黑色闊腿褲,白玫瑰紮成一束,扛在肩上,像浪客肩挑着長劍。
樂有薇把花束遞給盧玮,盧玮開懷一嗅:“你怎麼知道我喜歡北極星?”
盧玮偏愛白色香花,經常抱着大束白玫瑰自拍,發布到社交網頁上。樂有薇去百貨公司的進口花材店訂購,店員急她所急,幫她從兩公裡外的分店調貨過來。她聞言有點驚訝:“這麼巧?我在花店一眼看到的,覺得白色最襯您。”
在男人面前,樂有薇是女學生、女下屬、女兒或女人,但在漂亮女人面前,她是男人。盧玮配合化妝師閉眼抿唇,樂有薇就在一邊笑看着她,交談幾句。
時間就是金錢,這句話在明星身上體現得淋漓盡緻。盧玮每分每秒都能換成錢,她跟樂有薇談事,也是忙裡偷閑,點開《閑拈針線伴伊坐》問:“給我編穗子的是誰?”
樂有薇指給她看:“是這兩位,年長的姓袁,年輕的叫梅子,是您的影迷。您主演的作品梅子都看過,她最喜歡您飾演的林皇後,還托我找您要簽名呢。”
盧玮笑問:“我剛出道的作品她也看過啊?”又問,“村裡真安靜,怎麼沒看到孩子?”
樂有薇說:“最近的學校在鄰鎮,他們天不亮就得起床,我起晚了,沒趕上。”
助理餘芳端來一碟聖女果,盧玮叉起一隻小口吃着:“哎呀,餓死了。”
下午四點半,是女明星一天裡最後一餐飯。她看出梅子右眼的異常,指指自己的眼睛:“她好像……
樂有薇歎氣:“梅子讀高中時,上學路上雪太大了,她摔到山坡下,右眼就……”
盧玮面露不忍:“這裡太窮了,當地政府呢?”
一名工作人員匆匆拎來一雙高跟鞋,盧玮瞥了一眼,餘芳接過鞋子,走到一旁換上了。樂有薇收回目光,對盧玮說:“當地是國家級貧困縣,政府很重視扶貧工作,但資金缺口大,一樁樁落實,短時間解決有困難,還得動員社會力量。所以我請教了李副市長,請他幫我把個脈。”
盧玮問:“他怎麼說?”
拉大旗作虎皮,隻消抛出李冬明,就有了逆轉的可能。樂有薇等的就是這句話:“不少網民都認為,她們不是名家,拍賣會很難做出動靜,重心得放在梅子身上。但是李副市長認為,顧繡是民族瑰寶,應該以藝術為名,而不是憑借盲女的眼睛賣慘。您知道,李副市長是學者出身,還寫得一筆好字,做事講格調。中午在他家家宴上,他指導了我,我明确了思路,再往下操作,就有的放矢了。”
餘芳穿着高跟鞋,在地毯上走來走去,嘀咕道:“勸你當衆揭人傷疤,他們還自以為善良。”
盧玮表态:“我贊同李副市長的看法。”
攝影師調好了設備,盧玮過去拍照,熟練地擺起了姿勢。拍完一組照片,她坐回來休息,好奇問:“那麼多人,為什麼想到我?”
“您征集穗子活動,是傳統文化的一環,顧繡是傳統文化的另一環,環環相扣。”這番話在為盧玮特制的那份慈善拍賣會方案裡就有提及,樂有薇笑笑,“此外我有點私心,您是白玉雙魚佩的新主人,我想結識您。”
盧玮半開玩笑:“葉之南是我朋友,你通過他找我不就行了?還免得我落了個怠慢他助手的名聲。”
樂有薇顯得很不好意思:“盧小姐不知道,那天,我一位朋友也是沖着白玉雙魚佩去的。您跟它更有緣,可我朋友就是對它情有獨鐘,逼我再想想辦法。”
盧玮訝異:“葉之南可沒想到你跟人許諾在先,難怪你直接找我了,是不想惹他不高興吧?”
惹他不高興,何止這一件事?樂有薇點頭:“是不好讓我們葉總知道。”
盧玮問:“你朋友,是跟老沈競價那位吧?怪不得他想跟我的藝人合作。但雙魚佩是老沈送我的禮物,很有紀念意義,隻能讓你難做了。”
樂有薇微笑:“貿然找您,我覺得很冒昧,但想為江總盡點人事。這次試過了,我已經能給他交待了。”
造型師上前,為盧玮換新發型,盧玮接着問:“她們的繡品裡面,有特别大又特别複雜的,拿出來就讓人哇一聲的那種,有嗎?”
樂有薇很遺憾:“嚴奶奶繡過不少又盛大又精美的名畫,宋徽宗的傳世名作也都繡過,但都送人了,手頭隻剩這些局部的。尺寸最大的是這件《南枝春早圖》,可她年紀大了,手不靈敏了,沒繡完。”
一名女工作人員從門外匆匆而來,附耳對盧玮說了幾句話,盧玮輕蹙秀眉,對造型師說:“我們抓緊時間,拍完你幫我做新造型,晚上8點我要去電視台錄制節目。”
餘芳為女工作人員和樂有薇互相做介紹,女工作人員名叫許黎莉,是盧玮團隊的宣傳總監,穿着中性,伸過手和樂有薇一握:“樂小姐,你好。阿玮新劇剛定檔,我這幾天連軸轉,還沒來得及看你的拍賣會方案,看完再聯系你。”
該說的都說了,樂有薇告辭:“各位先忙,我晚上還有兩個會議,先走一步。”
餘芳換下高跟鞋,換回自己的休閑鞋,盧玮讓她送樂有薇一程,樂有薇感歎:“大明星的行程真滿。”
餘芳說:“今天還算好的,本來拍完就能休息了,突然又有事了。”
餘芳腳寬,腳背也高,塞進那雙高跟鞋裡,在原地走了不到一小時,腳趾骨處就被磨破了皮,樂有薇低聲說:“你别送了,腳疼,坐着休息一會兒。”
她心細如發,餘芳有點感動,口吻卻滿不在乎:“沒事,我包裡有一次性毛巾,敷一敷就行了。”
品牌提供的新鞋穿着擠,又或者僅僅是擔心新鞋磨腳,餘芳拿去穿上,幫盧玮撐大,弄軟乎點。她連毛巾都常備,可見這種情況,不是她職業生涯的第一次。
城市道路的晚高峰已來臨,走到花渡咖啡館外的小院裡,樂有薇打開約車軟件,但半天沒人接單。對面甜品店門口,趴着幾隻懶洋洋的貓咪,女孩們在拍照,她便也摸出手機來拍。
盧玮詢問了很多問題,說明她對顧繡有興趣,但沒有一口答應下來,多半是在懷疑自己和李冬明走得有多近,是否能為她所用吧。
打着李冬明的旗号來辦事,吹得天花亂墜,外人也隻會覺得你不過是個家丁。至少得讓對方看到,你是家臣的地位,李冬明的名号才管用。一定要沉住氣,再等等,再想想。
江天打來電話,樂有薇和他約定見面地點:“你和常偉亮老師談得怎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