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彩秀這一下撞劍撞得突然,璃音已是阻攔不及,眼看她額頭對準了劍鋒直沖而去,破軍随搖光征戰無數,斬魔誅邪千百年,乃是當世一等一的神器,若被這一劍削中頭骨,她這小小惡靈立時就要魂飛魄散。
幸而破軍機敏,本命法寶與主人心意相通,它知搖光對這抹遊靈并無殺意,當下劍身急急一轉,就把刃鋒翻作了刃面,隻聽當的一聲,姚彩秀的額頭與劍身相撞,登時暈倒,“星羅棋布”便似一張大網兜下,将撞上來的獵物牢牢收束其中,姚彩秀倒在網中,漸漸又變回一團黑霧,再凝不成人形了。
姚彩秀這一下魂魄受損,誰也再無法向她探得什麼了。
黑無常拖着鐵索上來,将那黑霧團團捆了,白無常飄在一旁,掏出姚彩秀的冥牒,将她的名字用朱筆勾了,口中幽幽歎道:“這姑娘也是個傻的,這又是何必?”
璃音沉着臉,冷冷地道:“她是在包庇什麼人。”
她原隻是疑心,此時心中卻有七八分确定了:白鶴醉酒,惡靈盜骨,這些事情背後都一定有人在指點謀劃,而這個人十有八九就是正躲在暗處,盤算着要屠盡昆侖的鬼王。
搖光收了劍,看白無常在旁邊對着冥牒勾畫,忽然問道:“使者手上可有荀滿的冥牒?”
“何時亡故的?”白無常停下朱筆。
搖光看着棺材裡鮮活如生的荀滿屍體,說道:“三個月之前。”
白無常從袖中抖出一捆竹簡,色澤青綠,都編在一冊,他挨個翻了一遍,又去黑無常袖中掏出幾片泛了黃的,逐一看過,才擡起頭來,說道:“不曾有個叫荀滿的。”
黑無常牽着被捆成一團的姚彩秀,說道:“沒有他的冥牒,這小子隻是暫時離魂了。”
璃音耳朵聽着這邊說話,眼睛卻瞥見那邊馬道長佝着身子要溜,這人行事正邪難辨,委實詭異,說他像個惡人,卻大行孝舉,可若說他大義,又總做些鬼祟行徑,璃音正有幾句話要問他,就把他叫住道:“馬道長,你往哪裡去?”
話音甫落,就隐隐聽得幾聲汪汪犬吠,似是自前方林中傳來,馬道長聞聲臉色大變,也不回話,顧不得黑白兩位無常使者尚在,轉身拔足便奔。
璃音正要追趕,就見林中倏地竄出一隻大黃狗來,隻見它眼若銅鈴,吠如虎嘯,撒開四足狂奔,轉眼就已追至馬道長背後,狂吼一聲,飛身撲上。
馬道長驚聲大叫,躲跑不掉,俯面一跌,已被這黃狗撲倒在地,危急之中,獨臂後揮,向後扔出一張破爛黃符。
那符一上了黃狗的身,登時燃起幽幽綠火,大黃頭中黃符,當即人立起來,似是痛極,兩隻前腳亂揮,凄聲長叫。
馬道長趁機從黃狗下面脫身爬起,正要奔行,黃狗忽然張開大口,露出一嘴尖利犬牙,發狂似的向前一撲,就咬住了馬道長那隻多災多難的臂膀,那黃狗卻不似姚彩秀,隻為逃身,并不傷人,它一咬着肉,聞着鼻尖傳來的那股血腥,立時便漲紅了眼,對着那根肉胳膊瘋狂撕咬起來,隻聽得驚天動地數聲慘叫,馬道長就雙眼一翻,不省人事,暈死了過去。
馬道長剛一暈倒,那黃狗便也就“啊嗚”幾聲,脫了力般,腦袋一垂,倒去了地上。
“大黃?”
璃音越看那狗越覺得眼熟,此時聽它“啊嗚”哼叫,終于認出它就是荀家那隻大黃。
她和搖光趕上前去,就見馬道長一隻胳膊血肉模糊,已是經脈俱損,再難堪用。而大黃啃得滿嘴是血,長舌外吐,腦袋上一張符紙幽幽燃着,璃音伸手把那符揭了一看,正是寫了荀滿名字的一張驅魂符。
“荀滿……”
搖光摸着大黃柔軟的皮毛,正自沉吟,就聽得一個女聲自林間焦急傳來:“大黃!大黃!”是荀娘子一路追着大黃來了。
璃音忙起身,向她招手道:“荀娘子,我們在這裡!”
黑白兩使見有生人來了,對視一眼,當即向着璃音與搖光無聲一揖,就扛上姚彩秀的魂魄,飄然往陰山道去了。
“大黃……啊!”
荀娘子遠遠望見大黃倒在地上,心中焦急,飛奔近得前來,待看清眼前這副血腥慘狀,不禁吓得臉上血色盡褪,張着嘴巴呆立了好一會兒,才顫着聲道:“這……大黃……馬道長……這是怎麼了?”
搖光揮手施了個淨體咒,将大黃口中血污除盡,擡眸問道:“荀娘子,大黃是何時來你家的?”
“它它它它……”
荀娘子看他一出手就是仙法,更是驚得口不能言,結巴了一陣,才道:“它是跟着小滿從街上跑回來的土狗,在家得有……有三年了。”
璃音解下腰間那隻青銅鈴铛,去大黃耳邊搖着問道:“它三年前也愛吃魚麼?”
“吃也吃的,就是今年格外饞些。”
說着心下凄然,一時竟被觸動了心事,荀娘子眼中湧出淚來,俯下身子,抱起大黃,一下一下撫過它的頭,說道:“那炸魚幹是小滿最愛吃的,它一定……一定是思念小滿,才總鬧着要吃,它是最黏小滿的,如今也是跟着小滿走了吧。”
話猶未了,就聽得“啊嗚”一聲細弱的哼鳴,大黃一個翻身,就雙目清明,從荀娘子懷中立了起來。
荀娘子驚呼一聲,雖有驚吓,但更多歡喜,當下又哭又笑地打一下大黃的屁股,罵道:“狗騙子,你原來沒死!”
大黃翹起尾巴,原地生龍活虎地轉了兩圈,就奔開四隻腿兒,汪汪叫着,向荀滿墳頭飛跑而去。
璃音收了鈴铛,去扶荀娘子起身,笑道:“一起過去看看吧,荀滿這時候也該起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