轉頭拍拍搖光的肩,又啧啧兩聲,道:“故意等他把美夢做到極緻,才給他一榔頭敲醒,你小子什麼時候也有這種焉壞焉壞的心思了。”
楚雁兒站起身來,瞧着廉秀才滿身狼狽,功名盡毀,道:“不過多虧了神君,這一口氣是出得爽。”
“隻是覺得如果是她,一定會這麼做的。”搖光說着收了結界,說話時,視線像是瞧在某處遙遠的虛空裡。
文昌一面看着考間裡沖進來三個号兵,搭手搭腳地都來搬廉秀才,一面道:“她這都去了多久了,還沒回來?”
其實這話文昌問得有些忐忑。
按理說,雖是去了九百年前的遙遠時空,但無論在那邊過去多少年,隻要回來時掐對了年月時辰降落,那麼對于這邊時空裡的人而言,不過轉瞬便可再相見了。
可這都入秋了,那位小仙子已去了三個多月,竟還未歸來,别是出了什麼意外才好。
“會回來的。”
搖光沉黑着一雙眸,撣灰一樣撣走文昌拍在他肩上的爪子。
忽然腰間乾坤袋中碧光一閃,一隻白玉葫蘆倏地沖了出來,在空中舞了一圈,似是興奮異常,随即又頓了一頓,又像是有些生氣,最後葫蘆嘴往紫宮的方向一轉,便嗖地一下,如離弦的箭一般,向着九重天上直射而去了。
搖光猛地擡頭,眸中清光閃動:“回來了。”
文昌隻見一道銀光閃過,眼前的人便已沒了身影。
見狀連連搖頭:“你瞧瞧這人,走時招呼也不打一個,沒禮貌。”
一旁的楚雁兒不知想起什麼,忽然涼涼瞥一眼文昌,道:“沒禮貌,也比隻會念‘朱顔辭鏡花辭樹’的強些。”
文昌噎了一下,沒想到好友沒損到,反把自己的舊賬給勾了出來,忙給楚雁兒又是揉肩膀,又是好言軟語地哄道:“好雁兒,這事不是說再不提了。”
楚雁兒看那廉秀才被人直挺挺擡了出去,心裡其實暢快,又被他勾動那時兩人在一起的諸多不易,早沒氣了,于是笑着推了文昌一把:“今日全天下多少場子都等着你監考呢,也好在這裡躲懶,還不快去。”
“一起去。”文昌笑着拉過楚雁兒的手,銀光閃過,兩人的身影便也消失在原地了。
*
九重天上,紫府清宮,像是凡間的熱鬧永遠照不進的一處所在。
遙遙見了月桂樹下那個的身影,搖光追至自己殿中小院的身形僵停一瞬,指骨攥攏,便又快步行了上去。
少女安靜地躺在樹下,衣裙被紅到刺目的血染透,已分辨不出本來的顔色。似是精心挽過的發髻散了一半,沾了血漿的發絲胡亂黏在蒼白到沒有一絲血色的頰上。
劇烈的頭痛瞬襲而至,神識裡某處像是被什麼東西灼過般發燙,搖光緩俯下身,輕輕将少女臉上的那些發絲撥開。
可血早糊了滿臉,根本瞧不出個模樣。
他靜靜看她半晌,終于喉結微動,一開口時,嗓音是被砂紙磨過般的澀啞。
“阿璃。”他輕輕喚她。
可是沒有回應。
那雙總如琉璃珠般清透好看的眼睛此刻緊緊閉着,像一具死透了的屍體,她的胸膛沒有起伏,沒有呼吸,隻有一個徹底貫穿了心髒的血洞,和襟前一大片早已幹涸的血漬。
淨體咒揮過,滿身血污盡去,他終于看清了那張蒼白清麗的小臉。
玉橫在上方閃爍着柔和的青光,不多一會,少女胸口的那一個血洞便已愈合如初。
可在這之後,無論再等多久,搖光始終都沒有聽到那胸腔中第一聲恢複的心跳響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