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姜雯前往清明寺思過，受先帝聖罰。

朝中各路氏族官僚，皆大松口氣。

清明寺與莊子上相隔不遠，姜雯想着索性不急，就去瞧瞧。

李姝自姜正淵交出兵權後，就未離開過京都，莊子上的事情聽旁人說了千萬遍，當然也想同行跟着女兒去瞧瞧。

因此姜雯在提出此事時，李姝便立即同意，央車夫改道。

姜雯一到莊門口，莊上就有聽見馬車聲出來相迎的姑娘。

商戶乃賤籍，不得架馬，因此莊口停馬車，裡頭人便知是姜府人來。

“太... ...”瞧見姜雯的陳妮話音一頓，改口道：“參見皇後娘娘。”

跟在陳妮身後，一串孩子跑出，緊緊扒拉着陳妮的衣衫，瞧見生人非常膽怯，但在陳妮的指揮下，很快學着同陳妮般行禮，“參見皇後娘娘。”

姜雯笑着牽起陳妮，向她介紹，“這是我娘親，上回在府中，你們見過的。”

“見過太尉夫人，”陳妮亦對李姝行了個禮。

李姝笑着扶起陳妮，“可是上回同洛汐同去巴郡的陳妮姑娘？”

陳妮受寵若驚，能被太尉夫人記住，“是，夫人。”

“長的真秀氣。”

“多謝夫人誇獎。”

姜雯擡手握了握哪些小孩兒的手，“他們可就是添樂堂裡頭的孩子？”

陳妮點頭。

李姝瞧見不由心疼，“作孽喲，這麼小的孩兒。”

這些孩子比旁的孩子早慧，有兩個女孩瞧見李姝真心心疼他們，走上前抱了抱李姝，“夫人别擔心，我們現在有家了，已經不可憐了。”

李姝蹲下身摟着兩孩子，聞言落淚。

兩個小女孩慌張擡手替李姝輕輕拾去淚花，“夫人莫哭，是我們說錯什麼了嗎？”

李姝搖頭，輕蹭了蹭兩個小女孩的頭，安撫她們的慌張，“沒有，是大風迷了眼睛，這才落淚。”

“那我替夫人吹吹眼睛。”

“好。”

姜雯側過頭去，不由低罵：“畜生！”

陳妮失笑，與姜雯道：“這些孩子剛來莊上時，莊上不少姐妹都想再鞭屍吳氏那幫狗東西一番。”

姜雯聞言搖頭，“吳氏還隻是個做生意的，說到底還是那幫達官顯貴風氣不正。”

“怎的都站在門口，快進來坐，我去泡茶，”朱沐笑着走來，身後還跟着蘇滕飛。

朱沐先招呼長輩李姝，“太尉夫人，可嘗嘗我的茶藝？”

“好，朱掌事茶藝，聽我家老三說過，早有耳聞。”

蘇滕飛：“下官見過太尉夫人，皇後娘娘。”

朱沐拉大夥兒進去，穿過人群，走到姜雯身邊作揖笑道：“恭喜恭喜，升皇後了。”

姜雯拉起朱沐挽着她胳膊小聲問：“朱沐姐，那蘇公子怎麼回事？他不是任大理寺司直了嗎？怎的還住在此處？你們成了？”

朱沐聞言羞紅了臉，“不過常來莊上看看罷了，哪有那麼快，他不是說一年後看我意思嘛！”

“哦~”姜雯挽着朱沐笑的花枝亂顫，瞧朱沐這意思，那便是成了。

朱沐泡了壺茶來，卻是由一個小男孩兒端上來的。

朱沐有點不放心，跟在男孩後面仔細瞧着。看小男孩安穩替大家端上茶，朱沐這才解釋，“思哲喜歡搶着做活兒，可能幹了。”

可姜雯瞧着那男孩的神色，卻是變了又變。

李姝注意到，推了推姜雯的手，問道：“洛汐，怎麼了？”

姜雯朝那小男孩招了招手，那男孩立即跑向姜雯。

姜雯伏下身問：“你可見過我？”

那男孩沒答話。

朱沐解釋道：“他不會說話，”朱沐做了個手勢，示意這男孩被剪了舌。

姜雯擡手想要挑開男孩的嘴，他并不反抗，反而見姜雯動作，主動張開了嘴巴。

是空蕩蕩的口腔。

一聲聲音極低，拼盡全力嘶吼出的‘跑’字音節，恍若猶如在耳。

姜雯怔愣當場。

這個孩子，是當初自己被拐時見到的那個孩子！

那夜，他沒有拿到那串糖葫蘆，我也沒有。

小男孩扯過姜雯的手，在姜雯手心寫道：“姐姐，謝謝。”

“他會寫字，郭竹在教他們，他們的名字都是郭竹取的，”朱沐在旁解釋。

姜雯聞言将小男孩緊緊摟在懷裡，淚如雨下，“我從未想過還能再遇見你，姐姐再給你賣串糖葫蘆好不好？”

男孩在姜雯手心輕劃，又是一句：“好，謝謝姐姐。”

瞧着乖巧的小男孩，姜雯心頓如刀絞。

當年自己逃出生天後，這麼小的孩子，卻依舊生活在黑暗裡，直至吳氏被滅，姜雯才發現他們。

可這中間，他們過的是什麼日子，姜雯不敢想，真的不敢想，甚至自己都不願回想自己當年在地牢中的時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