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是陽春三月,京中前幾日偶有陣雨,今日恰逢天晴,蘇家便趁着這好天氣邀林家入府來,隻說是賞院裡新開的牡丹花。
林家衆人原正疑惑着呢。
雖說是陣雨,可京中卻下得大。那勢頭可是春雷滾滾,夜間一道天光劃過,像是要劈裂這天地一般,吓人極了。
在這樣的肆虐下,那柔弱花兒還能開起來嗎?
可如今林家衆人邁入蘇家院中,擡眼一瞧。
那戲台下粉粉嫩嫩的團影不是牡丹錦簇是什麼?
“牡丹都植在戲台前,林夫人随我前往聽雨軒即可一同賞花,妾早已安排好戲班子候着登台了。每逢這時節牡丹花開,便是戲台最好看的時候。”
說話的正是蘇夫人秦氏,隻見她挽着林夫人宋芹,兩人談笑間一紫一綠的身影在青石闆上緩緩往聽雨軒而去。
身後跟着的除卻蘇家和林家的公子,還有一位林家的小娘子。
那林家的小娘子微垂着頭走在林家公子林福安的身側,雙頰如桃花般透着粉,旁人瞧起來隻道她是在羞怯。
蘇夫人與林夫人走的較快,沒一會兒便與三人拉開距離,幾個丫鬟小厮快步上前跟去,路過三人時不忘停下匆匆行禮。
林福安此時夾在兩人中間隻覺進退兩難,真真是好不自在。
“林姑娘可是覺得晌午日頭太大,曬着難受了?”蘇修言自蘇夫人與宋芹走遠後,便忍不住望向林晚音,剛好碰見她雙頰燦若紅霞,隻覺是曬的。
本想着春日的太陽應當是暖的,不會烈得曬壞人,誰知竟是自己沒思慮周全。
蘇修言在心中暗自責怪自己。
林家小娘子聞言也不敢擡頭,她這般哪是曬的,隻是怪自己多想罷了。
提起這多想,便要說到前幾日。
隻道前幾日入京門前,蘇家一行人因通行印信丢了在城門耽擱許久,那時林家便在蘇家的車隊後頭。蘇公子像是因蘇家的失誤耽擱了林家進京而過意不去,恰逢春雷滾滾,便吩咐下人送了幾把傘去給林家,其中送與林晚音的傘最為特殊。
那傘柄處系的墜子十分精巧,是一片玉雕成的葉子,透似冰塊,隻斜斜的飄着一抹綠,墜子上還串了顆黑瑪瑙珠子,她當時将墜子握在手中細細揣摩,竟發現黑瑪瑙上淺淺刻着一個小小的修字。
向來她是最愛這些精巧小物件的,原本以為蘇家财大氣粗,是以系在傘上的墜子也比尋常人家精巧不少,可那時發現上邊竟刻着蘇家公子的名,這墜子在她手中便宛如燙手山芋一般。
幾月前陛下下旨宣各州商賈進京,意欲從各州商賈中選出皇商,林家也因此趕來京中參選。
未有選皇商一事前,父親便想與蘇家攜手合謀。
可蘇家仗着興悅樓可傲氣的很,縱是林家在江南一代的紡織生意做的風生水起,蘇家也是不放在眼裡的。
父親搭不上蘇家,才自己做起了成衣鋪子,其中可沒少碰壁。
而此時正逢參選之際,若蘇公子對她有意...
她不敢再想下去。
可接下來發生的事讓她不得不再想下去。
蘇家的請帖在一個雨停的午後送進了林府,母親将一對步搖簪在她發髻上,問她可有鐘意的郎君。
那是一對雲紋鎏金步搖,珍珠混着藍寶石做成的流蘇垂飾精巧無比。
她怔了一瞬不知如何作答,母親便與她說起父親的難處,話音一轉,就提起了蘇家的牡丹宴。
可夜間雨下得那麼大,牡丹花嬌弱,如何能開得下來?
更何況現下也并不是牡丹花盛放的時節,再想起那刻着蘇家公子名的精巧墜子,林晚音心中一顫。
可看着母親那近乎哀求的目光落在她身上,許久許久,她方才聽見自己的聲音:“母親放心,女兒知道該如何做了。”
像是神思遊離在身體之外,她親眼看着自己規規矩矩對母親一禮,神色淡淡。
她的四肢像是有透明絲線一般,被母親攥在手中。
從小到大,她都不曾違抗過母親的意願。
林晚音本以為蘇家的牡丹宴隻是一個由頭,宴席上哪會真的有錦簇的牡丹花,即便是有,那隻會是三三兩兩的罷了,蘇家真正的目的便是相看她,相看蘇家日後的兒媳。
如今赴宴,她看見遠處那一團團錦簇的牡丹花,蘇家當真是讓人純賞花來了?
是林家自作多情了?
如此一番思慮下來,林晚音便漲紅了臉面。
但此時定是不能将心中思慮一一道出的,她隻好順着蘇修言的話道:“多謝蘇公子關心,應是覺着有些曬的。”
“怎麼也不備把傘給林二姑娘呢,快去取一把過來”蘇修言聽了,連忙吩咐身邊小厮。
身後的蘇家小厮暗自搖頭。
自家的公子莫不是個傻的,小娘子在身旁臉紅怎會是曬的呢,分明是羞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