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修言自是不知的,隻越過林福安快步走到林晚音身旁道:“林姑娘請稍稍忍耐片刻,前方就是聽雨軒了,是我考慮不周,望林姑娘恕罪。”
他忍不住低頭看一眼,這一看便移不開目光了。
隻見身旁的小娘子面若桃花,一雙如蝶翼般的長睫低低垂下,叫人看不清神情。
雖情不自禁看了一瞬,他心裡自覺終究是不妥的,忙移開目光,心跳如鼓。
這便是他日夜思念的人嗎?可她好似全然忘了他是誰一般,該如何是好?
林福安聽着二人唱雙簧似的你來我往,自覺無趣,也顧不得規矩,隻獨自稍稍快步跟上宋芹與蘇夫人的腳步,隻留兩人和身後幾個丫鬟小厮跟随着在院中漫步。
“蘇公子何罪之有,是我自己不抗曬罷了,說起來公子已經給我備過一回傘了。”
本就是自己一時的借口罷了,他竟真以為是自己的過錯。
她一直微垂着頭不敢四處張望,此時才稍稍擡起一點,目光從青石闆上移開,偷偷看向身旁的身影。
隻看見蘇修言着一雙金絲暗紋靴,上繡着虎紋。再往上一點則是一襲暗紅色長袍,金絲繡成的竹子走動間如風吹過一般竹影搖曳。
她将目光收回不敢再往上望去,心裡有些緊張,便沒話找話:“在京門前那一次,還未曾謝過蘇公子呢。”
說完後她又想起那玉葉墜子。
出門前那墜子被母親親手挂在她腰間,可現下一想到蘇家這宴會許是純賞花的,她隻恨不得找個地洞鑽進去。
幸好,她一直偷偷用衣袖遮擋着。
“舉手之勞,不足挂齒,況且本就是我們蘇家累及你們,何須言謝。我隻盼...”蘇修言低下頭,眼神晦暗不明。
我隻盼,你能喜歡我系在傘上的玉葉墜子。
他在心中如是說道。
“蘇公子說隻盼什麼?”
他細語間宛如春風拂過,一出口便是了無痕迹,令她聽不清楚。
蘇修言聞言望向林晚音,她一雙明眸就這樣疑惑地撞上了他的看過來的視線。
林晚音正是此時才得以細細看清蘇修言的眉目,隻見他劍眉下一雙鳳目,眼中似有萬般柔情,像是在看她卻又不像是在看她,卧蠶為他一雙鳳目平添幾分暖意。
似是有些熟悉,但卻記不起來。
這一刻,蘇修言隻覺天地失色,陽光灑在她鬓間的步搖上,藍寶石折射出海洋般的波紋,她就像傳說中的鲛人,從深海處走到他面前,一身藍白衣裙,袖間梨花像春風吹下散落在她身上,而他是被眷顧的人,命運準許他循着時光留下的痕迹來到她面前,她一如既往,從未變過。
庭院中流水聲潺潺,遠處有黃鹂鳴唱幾聲,将二人驚回過神來。
微風吹過,空中似有牡丹花香,林晚音忙垂下頭來來暗自深深吸氣。
片刻的對視已是讓她羞澀不已,一顆心幾乎要跳出胸膛,待稍平靜下來隻懊惱自己怎如此狼狽。
蘇修言也忙移開目光,忍着不再看女兒家的羞态,隻淺笑道:“我隻盼林姑娘會喜歡這滿院牡丹。”
而此時另一邊蘇夫人與宋芹早已在聽雨軒落座,卻遲遲未見三人前來,便在亭中寒暄起來。
正說得興起,林福安恰巧行至聽雨軒處,宋芹正與蘇夫人說着從前行醫的趣事,他隐隐聽見“行醫”、“丹丸”,雖心下疑惑,但長輩間在外談話聊天他沒有插話的道理,行了禮在一旁落座便不再多言。
這林福安原是林老爺亡妻張氏所出。說起那張氏,是個自小體弱的,生下林福安後更是傷了底子一直病着。
而如今的林夫人宋芹當年隻是鄉野間的醫女,閑時制些稀奇藥丸到集市或醫館裡賣,醫術也算小有所成。
林老爺外出行商撞見了宋芹賣的藥丸甚是稀奇,藥方更是聞所未聞,想着家中夫人張氏病重,便攜了宋芹回府中照看,後來不知怎的沒幾個月,張氏便做主将宋芹迎進林家做了姨娘。
而宋芹進門後不過一年光景張氏便隕了,林老爺以無人管家為由将宋芹扶正做了夫人,連帶着六歲的林福安也得不情不願的喚宋芹一聲母親。
“妹妹和林老爺可真是一段佳話啊,我倒是沒這等本事了,平時隻會在府裡看看話本,其他的事是一概不知。”
林福安聽蘇夫人說出“一段佳話”心下隻覺諷刺,她宋芹也配?
心下怒火不自覺便燃起,轉念間指尖發白幾乎要将握在手中的茶盞捏碎。
他擡眼瞥向宋芹,暗自譏笑。
若是在家中聽見這等閑言,他怕是早已勃然大怒,若不是在外顧及林家顔面,即使引得爹爹責罰,他也定不會讓宋芹這般好過。
“前幾天出府除了尋戲班子,我另在京中尋了些話本,看着還覺怪有意思的,有些在我還未曾見過呢,今日正好送與妹妹一同看看。”
蘇夫人言罷,便使眼色給身後丫鬟,丫鬟了然,忙回房中取話本去。
宋芹自知蘇夫人盛情難卻,于是便不再推辭,隻道謝便罷。
“娘想要拿話本過來為何不早告訴沫兒?現下才命下人跑一趟,可叫客人好等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