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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〇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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樓問津輕笑了一聲,但他并沒有說什麼,真就起身走了。

/

晚宴仍有二十來位賓客,結束以後似意猶未盡。

這裡頭既有公司的大客戶,又有專司進出口業務的政府官員,自然開罪不得。

梁稚卻不願再陪同,她勞累一天,困頓之極,隻想先行回家休息。

難得樓問津也并不勉強,同賓客解釋幾句,說先将夫人送到門口,叫他們移步酒店的酒廊,他稍後便到。

梁稚走到酒店門口,一部車子正候在那兒。

她說:“不用車,我散步回去。”東家酒店離紅毛路的梁宅咫尺之距,步行片刻便到。

樓問津卻吩咐司機:“送太太去科林頓道。”

梁稚擰眉看向樓問津。

樓問津語氣平淡不過:“梁家現在人多口雜,你去我那裡更清淨些。”

他拉開了後座車門,掌住,等她上車,姿态不容置喙。

梁稚才不信他有這樣的好心,分明是為了讓她去他的宅子,而故意找了一個冠冕堂皇的借口。

她彎腰上了車,反手便去拉車門,“嗙”的一聲,摔得車門都晃了一晃。

樓問津後退半步,臉上表情極為平靜,張嘴最後說了句什麼,隔窗看去,那口型隐約是“早些休息”。

……還真拿自己當體貼入微的丈夫了。

梁稚别過目光,抱住手臂,讓司機開車。

此地離科林頓大道不過兩英裡,一轉眼便到。

車開進院子裡,那大門是敞開的,意式的住宅,卻也學梁宅貼了一副大紅對聯,下了車,梁稚走近細看,對聯内容是:

月圓人共圓,看雙影今宵,清光并照

客滿樽俱滿,羨齊眉此日,秋色平分

[*注1]

紮奇娅瞧見梁稚進門,有幾分驚訝,但立即迎了上來,拿蹩腳中文笑吟吟地道了句:“新婚快樂。”

梁稚興緻不高,應了一聲。

紮奇娅又問:“太太餓不餓,需不需要吃點夜宵。”

梁稚說自己累了,想現在去休息。她提步往客卧走去,卻被紮奇娅攔住,說她現在已經是宅邸的主人了,怎好繼續睡客卧,讓樓問津知道,她們肯定要挨批評。

她說:“太太你稍坐一坐,我去二樓将主卧再收拾一下。”

梁稚在客廳裡歇了片刻,紮奇娅下樓來,說主卧已經收拾好了。

紮奇娅領她上樓,介紹主卧各類物品陳列之處,最後叫她早些休息,有事随時吩咐,便下樓了。

主卧是個面積極為寬敞的套間,容納了閱讀角、衣帽間和浴室,還有一個拓展而出的戶外陽台。房間家具一應是乳白和原木色,點綴以盆栽的檸檬樹和散尾葵。

靠南的窗戶嵌着一扇拱形玻璃窗,半開着,外頭是庇城墨藍淨澈的天光。

梁稚粗略環視一圈,穿過衣帽間,走進浴室。

衣帽間的換衣凳上放着一套白色真絲吊帶睡衣,浴室牆上銅環挂着毛巾與浴袍,托盤裡裝着她平日最喜歡的某香氛品牌的香波和沐浴乳。這些東西,顯然是樓問津提前叫人準備好的——果真是綢缪良久,請君入甕。

浴室同樣有一扇拱形圓窗,靠窗擺放一隻白色貓腳浴缸,與她在梁宅的幾乎一樣。

梁稚将浴缸進水龍頭打開,再去卸妝洗漱。洗過頭發,包上一頂浴帽,将自己浸入浴缸中。

她閉上眼,忽将整張臉都埋進水中。閉氣至氧氣耗盡,肺葉發疼,這才擡起頭來,大口喘氣。

洗完澡,吹幹頭發,換上睡衣,去床上躺了下來。

今日精疲力盡,幾乎阖眼便要睡着,不似過去這一陣,幾乎總要失眠到半夜。

将要睡着前一刻,她擡手揿滅了台燈,翻個身,任由自己沉入黑夜。

外頭仿佛起了風。

梁稚聽見窸窣聲響,和沉悶風聲,驟然驚醒——熱帶地區時有暴雨,窗戶忘關,要是雨飄進來,怕要淋濕地毯。

她坐起身,預備起床去關窗,卻在這一刹那悚然驚覺,床邊有人。

黑暗中呼吸沉緩,夾雜些許酒精氣味,和幾不可辨的煙草味。

是樓問津。

梁稚稍松一口氣,但下一瞬,卻隐約分辨樓問津似是摘下眼鏡,揉了揉眉心,緊跟着伸臂而來。

“……你做什麼!”梁稚幾乎失聲。

樓問津動作一頓,方繼續前伸,揿亮了她身側床邊櫃面上的台燈。

久居黑暗,柔和燈光亦覺得刺眼,梁稚下意識眯了眯眼,再睜開時,卻見樓問津正看着她,幾分審視的目光。

“你覺得我要做什麼?”樓問津平聲問。

梁稚不說話。她自然不敢說話。

——也是,樓問津從未說過,兩人要做表面夫妻。

燈火昏黃,照得一切都有種界限難辨的朦胧,樓問津看她的目光卻如雪意銳利,毫無溫度。

他從前不戴眼鏡,是父親說,人太年輕,出去談事怕鎮不住場,戴副眼鏡更似商界精英,叫人不敢看低。梁稚讨厭他戴眼鏡,從前她就看不透他,有玻璃鏡片相隔,更覺他目光有種非人的淡漠。

梁稚比誰都知曉自己的性格,極為要強,輸也不能有失風度。

既然将“賣身救父”視作義舉,又何須扭捏。

她嘴唇緊緊繃作一線,再擡眼目光已有決然之意。她緩緩擡手,按住睡裙的肩帶。

一時之間,房間裡靜得吓人,隻聞窗外呼呼的風聲,和紗簾拍在玻璃窗上的噼啪聲。

樓問津看着她,一動不動,那目光裡旁觀、審視……各種用意,仿佛兼而有之。

室内冷氣開得很足,她皮膚上起了一層的雞皮疙瘩,手指也難以自控地微微顫抖。

即便如此,她動作毫無遲滞與猶豫。肩帶自肩頭滑落,失去支撐,整條白色真絲睡裙,也便這樣委頓下去,堆籠在腰間。

樓問津目光微斂,手掌搭在自己膝頭,仍是一動不動。

燈光為她瑩潤如玉的皮膚,又布了一層濃稠釉色,微卷的一頭長發垂落,黑與白分野明晰,她仿佛一幀泛黃羊皮紙上的人體素描像,無價的大師手筆。

梁稚睫毛輕顫地擡眼,看了看樓問津。

他仍舊靜定如一樽塑像。

梁稚手垂落下去,悄悄攥緊了薄毯的一角,頭卻微微揚了起來,不懼不退地迎向樓問津的視線,目光因其自我獻祭的用意,而不免多了幾分不自知的凜然與挑釁。

“啪”一聲,似乎是紗簾帶得邊桌上的雜志摔到了地上。

片刻,一切又歸于靜默。

梁稚肩膀也跟着顫了顫,随即微微咬緊了牙關。

做到這一步,已是極限,再無可能繼續主動迎合。

可樓問津依然沒有任何行動,甚至,他的呼吸聽來都如此平靜,沒有一刻頻率錯拍。

在他仿佛冷靜不過的目光裡,梁稚隻覺自己的自尊是一樽泥塑木雕,裝點門面的金箔,被毫不留情地片片剝除。

熱血湧上面頰,方才一鼓作氣的勇氣消退得一幹二淨,隻剩滔天屈辱——

她本以為今日曲意逢迎是屈辱,但為什麼,他一根手指也不動她,卻顯得更加屈辱。

她恨不得殺了他。

現在就殺了他。

樓問津終于出聲了,聲音低啞,仿佛帶着幾分自嘲:“梁廷昭何德何能,值得你這樣為他犧牲。”

喉間早被各種情緒塞得滿滿當當,自然一個字也吐不出,梁稚隻能睜大了眼睛,狠狠盯住他。

而下一刻,樓問津垂斂目光,忽然拿起了自己手邊的西服外套,往她身上一丢,“收拾一下,去碼頭送你父親。”

梁稚一愣,“……什麼?”

樓問津已站起身,頭也不回地走了出去。

到一樓樓梯處,紮奇娅迎了過來,問他是不是有什麼吩咐。

他仿佛沒有聽到,大步朝大門走去。

海上來的大風,撼得庭院裡的印度素馨劇烈招擺。

樓問津在門口立住腳步,從口袋裡摸出香煙,低頭滑亮打火機,手掌一攏,點燃,深深吸了一口。

手指微顫,難免還是洩露幾分倉皇與狼狽。

/

梁稚下樓時,車已停在門口,副駕坐着寶星,後座坐着樓問津。

她拉開車門,弓腰上車。

無人說話,司機自行發動車子,穿過了科林頓大道,朝東北方向駛去。

梁稚心緒激動,已無心反刍方才暗室裡發生的一切。她總疑心樓問津是不是真是說了“去碼頭”,但不敢多問,生怕一字說錯,樓問津便反口食言,使她敗于垂成。

回神時,車已開到了濱海的葛尼大道,車窗外海浪翻滾,濤聲陣陣。

車行無聲,靜夜裡似一隻海鳥掠過水面,自葛尼大道轉彎,又駛入丹絨武雅。

梁稚已能分辨,車是往碼頭去的。

車于前方路口右拐,離碼頭越來越近。梁稚身體前傾,手掌掌住了前方座椅靠背,下意識想瞧得更清楚些。

樓問津這時候突然出聲:“認得前方那棟建築嗎?”

梁稚透過前窗玻璃看去。

“大伯公廟。”

庇城華人無人不知。

乾隆十年,廣東大埔人張理與丘兆進,偕同福建永定人馬福春乘船南渡,于此地登岸。三人結為金蘭,親同骨肉。時海島尚未開辟,三人筚路藍縷,共創基業。一日,張忽于大石旁“坐化”,丘、馬葬之。及丘、馬殁,同籍居民複葬二公于張公墓旁。後世慕三公之義,以神祀三公,統尊之為大伯公。

梁稚話音落下之後,車廂裡複歸寂靜,樓問津并不再說什麼,仿佛不過随口一問。

梁稚自然覺得奇怪,轉頭看他一眼,他表情那樣淡漠,什麼也看不出。

眨眼之間,碼頭已至。

深夜燈火稀疏,近岸泊着一艘小型遊艇,船頭站立一人,半個身體都要探出護欄。

即便隔得這麼遠,梁稚也從身形一眼看出,那就是已有月餘未見的父親梁廷昭。

梁稚情緒激動,車子距離碼頭幾十米處停下,尚未停穩,便等不及伸手去拉車門。

哪知還沒夠上車門把手,手腕已被樓問津一把攥住。

“就在這送。”樓問津聲音少見的如此冷硬。

梁稚不可置信地回頭看他一眼,“你讓我下去!”

樓問津神色沉冷,手上卻更加用力,将她攥得更緊。

腕骨發疼,毫無掙脫的勝算,梁稚換了隻手,打算再試,樓問津幹脆把她往後一拽,手臂橫抱,直接将她桎梏在懷。

梁稚本能掙紮,可力量懸殊,撼動不了分毫。

這時,樓問津冷聲吩咐副座寶星:“通知開船。”

寶星點點頭,落下車窗,向着遊艇處喊了一聲,“可以發船了!”

梁稚一聽,掙紮更甚,“樓問津!你讓我下去!”

船工解了錨,丢入黑沉水中。

“你放開我!!”梁稚雙手徒然亂揮,卻怎麼也夠不着車門把手。

馬達聲嗡嗡響起,船尾煙囪噴出一股黑煙,鹹潮海水中柴油氣息撲面而來。

眼見此景,梁稚又急又怒,低頭,一口咬在樓問津手臂上。

連日所受憤懑與委屈皆在此刻引爆,她咬得又狠又重,不遺餘力。

口腔裡瞬間便充斥一股鐵鏽腥味。

可樓問津仍然紋絲不動,甚至都不曾悶哼一聲。

這般持續十來秒,梁稚牙關一松,陡然間力氣盡失。

她不是沒有見證過樓問津為人之狠絕,他下定決心的事,幾無更改可能。

“樓問津……我求求你……”她放軟态度,已有嗚咽聲,“你放我下去,我就隻跟我爸說一句話,隻說一句……”

梁廷昭在船頭拼命揮手,似在高喊什麼,可隔了這麼遠的距離,又有風聲與馬達,什麼也聽不清。

“我求求你……隻要你放我下去,我什麼都可以答應你……”

樓問津沒有絲毫動搖。

分明近在咫尺,卻連當面道别的機會也吝于給予。

遊艇啟航,海浪飛濺。

一直立在船頭的梁廷昭,也被一位船工拖回船艙,再也不見身影。

梁稚手臂頹然落下,眼淚随之滾落,“……為什麼?我爸待你不薄,短短六年就讓你當上高層管理。當年引狼入室,我們自認倒黴;你想要梁家家産,我們也可以雙手奉上,可你為什麼要趕盡殺絕?”

“我真要趕盡殺絕,你父親會在牢裡蹲一輩子。”

樓問津手指鉗住她的下巴,将她的臉擡了起來,望住她淚水朦胧的眼睛。

他冰冷的眼神,叫她覺得,他正在細細品嘗她的痛苦。

艇以三十節時速離岸,留下一串浪花尾迹。

梁稚拼命睜大眼睛,卻隻能看着那船漸行漸遠。

“我到底做錯了什麼,你恨我到這種地步……”梁稚哽咽。這句話,她原本以為自己絕對不會問出口,因為太過軟弱。

樓問津并不回答,隻将薄唇緊抿。

“……我恨你。”梁稚咬牙。

樓問津手指沾上了她的眼淚,眼底隻有冰封不動的平靜:“無所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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