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此時,在靜谧幽靜的山林間,身後傳來一陣急促的馬蹄聲。
聲音漸行漸近,祝野轉身回望,瞳孔壓緊,來者不是别人,正是他的兄長祝之欽。
“怎麼了?”檀稚感受到身後少年身體一怔,輕輕側過眉眼。
“沒事,山賊追上來了,抓緊了。”祝野盡量讓自己嗓音聽上去放松,手覆上那雙白皙的纖手,雙腳一夾馬腹。
與祝野多次上站殺敵的赤黑馬幾乎是瞬間知會主人的意思,在山路疾馳。
“臭小子,還跑?”祝之欽快馬加鞭步步緊逼。
檀稚覺那股聲音有些熟悉,忍不住往後回望,“青園附近怎麼會有山賊,是你阿兄吧。”
“專心點,别亂動。”
祝野眼底浮起一絲不易察覺的寒意,說話間他為少女戴着鬥篷的兜帽,将她環在懷裡,手繼續揮的馬鞭。
青園後山一條蜿蜒的山路,兩匹戰馬追逐如蛇行。
刹那間一支長槍從祝野耳際如箭矢般擦過,馬背上的兩人一時失去平衡。
祝野将檀稚護在懷裡,她覺整個天地都在旋轉,兩人在雪地裡翻滾好幾圈。
所幸地上積雪很厚,但祝野依舊整個後背撞上樹樁,樹枝上的雪傾落而下。
“祝野……”檀稚抖落身上的雪,緩過神來馬上去看雪地裡蜷縮着身軀的少年。
祝之欽騎馬追了上來,才見着原來還有一少女在,随即臉色一暗,朝自家弟弟低聲一斥道:“你又在這兒幹嘛?”
祝野強忍着背後火辣辣的痛撐起身子将檀稚護在身後。
吐掉口腔内的猩紅,緩道:“阿兄我想帶心上人離開中原。”
祝之欽聞言臉色暗如夜色,視線不禁打量隐于兜帽下的臉:“這是什麼意思,你忘了我昨日讓你去幹嘛了?現在跟我說要帶着心上人離開。”
祝野感受到身後的少女神色一僵,她的指尖在半空中凝滞,他連忙道:“對,我們要離開。”
昨晚祝之欽讓他青園,今一早便收到消息,東廠的人在青園附近搜人。
祝之欽在一瞬間把兩件事聯系在一起,眉心一聚,忍着心底燃起的怒火,将直插入雪地裡的長槍一拔,槍刃直指少年。
“你是瘋了嗎,把聖巫女帶出來。”
祝野手抵住那劍拔弩張的槍刃,“阿兄,我喜歡她,從小到大我什麼都聽你的,這次我想帶她離開。”
“她是聖巫女,天子的人,東廠現在到處搜她。”
祝之欽冷眼瞥了一眼祝野身後的少女,轉而繼續道:“當年讓你接近聖巫女是讓你去取得信任,然後把丹藥方子騙到手,你可别忘了。”
祝野下意識地望向檀稚。
少女眸底泛起水色,唇角擠出一抹弧度,纖細的手掐着鬥篷的一角。
“把人送回給東廠,然後你,跟我回去。”祝之欽道。
祝野脖頸青筋隐伏在皮膚下,五指握住冰冷的槍刃,意思非常明确。
祝之欽鼻腔短哼一聲,手腕發力槍刃一轉,祝野的掌心溢出血,滴在白雪上。
“東廠那群瘋狗早對祝家虎視眈眈,你現在帶她離開,隻會将把柄送到他手裡,整個祝家都會跟着玩完,祝野你想清楚。”
氛圍迅速驟降下來凝住,周遭安靜地能夠聽到深林處傳來樹梢晃動的沙沙聲。
不遠處,兩匹戰馬此刻親昵貼近在一起,鼻尖翻弄白雪尋找枯草來吃食。
天光怎麼也穿不透山林疊巒的樹枝,四周一片灰蒙。
在這時,檀稚繞到祝野身前,垂着頭兜帽蓋住她臉上所有的表情,沉默着不說話。
握在槍刃上的五指讓少女一根一根地掀開,幾道猩紅的傷口讓人看了也直叫生疼。
祝之欽眉眼一擡,臉色漸緩和下來,“聖巫女比你懂事多了。”
祝野垂眸望着少女,眼尾滑落一股濕潤,嗓音嘶啞而顫抖,“不要,阿稚。我不是有心要騙你的,你别生氣,先跟我離開好不好。”
少女下巴懸挂一滴淚珠沁着微光,從衣袍撕下一片布料,一抹青綠的輕紗綁在少年的掌心。
“祝野是什麼樣的人,不需要外人去說,可我不能跟你走。”
檀稚擡起手指,接近他的眼尾,指腹輕輕擦過那抹淚痕。
心底那股難忍的失意讓眼淚不斷從眼眶溢出,劃過粉白的臉頰,宛如蜻蜓低飛過湖面,沁着潋滟水光。
檀稚擡眸看了少年一眼,雙手環抱過他的臂彎,額頭輕輕靠在寬廣的肩上,朱唇輕啟喃喃道:
“謝謝你這十年陪着我。”
在這一刻,祝野心底十年積攢下來的東西蓦然被抽空,高聳的巨樹仿佛頃刻間垂直壓下來,沉重得喘不過氣來。
這個擁抱隻維持了三秒,檀稚鼻尖紅紅的,将眼淚都蹭到祝野的長袍上。
就在她松開祝野的同時,倏然一隻手将她按回去,綁着青綠綁帶的手按住少女的背。
檀稚怔怔擡起頭,她聽見兩顆心在這一刻同步跳動着。
少年眼底暗湧着微渺的光量,指尖摩挲着那件鬥篷,“阿兄,我送她回去,兩刻鐘後回軍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