微涼茶水沾濕檀稚的衣袂,眼睑下一刻小紅痣輕顫了下。
“現在離皇宮還有一段路,你若能乖乖地把毒解了,我發發慈悲送你離開。”
月光倒映在少女潋滟的眸底,朱唇輕啟道:“這是砷中毒的症狀……”
“解毒。”
文祯明強忍着身體内一股亂竄的劇痛,手一提,将她拉起。
檀稚蹑手蹑腳地縮回角落裡,不敢再惹他,
文祯明性子原本就乖張,加上毒發情緒仿佛随時裂開的冰川,墜落就是萬劫不複。
加上接下來她将要告訴他一件聽了肯定會不悅的消息,檀稚縮得更加緊湊。
“我不會。”
檀稚耷拉着腦袋,聲音極其輕的一聲,輕到連車輪碾過碎石子的聲響都能将其蓋住。
文祯明半斂狹長的眉眼,刀磨鞘而出,刀身反照着寒光,“哦?”
檀稚知道砷中毒基本是丹藥吃多了,日月累積而成的,但施醫日探到文祯明的脈象非常紊亂。
并非簡單的砷中毒。
方士制丹不救人,數術講究的是陰陽五行,行氣吐納和祠竈煉金。
醫術是青衣族長堆給她的書裡雜糅的,她順帶一學而已。
與煉丹之術結合,搗鼓一些養氣補血的藥剛好足夠。
檀稚心擰在一起:“文公公,我不會。”
文祯明指尖遊走在沾滿猩紅的劍上,寒光閃爍間,劍刃上折射出一道陰鸷的目光。
那道目光直勾勾盯着她,“解毒不會,那你會什麼?”
治病不會,解毒不會,你個廢柴留着有何用?
一股聲音在腦海裡回蕩激起一片漣漪。
他的指尖仿佛就是她五斤半下的脖子,被按在劍刃之上來回磨蹭。
檀稚倏然打了一寒顫,思緒在腦海裡飛速翻找着各種方子來證明自己的價值。
除去長生金丹外,人參固本丸,保元益壽丹,調經養血丹,還有言能治不孕不育之症的丹,等各種丹藥……
但這些好似眼前這位東廠大人都不需要。
檀稚沉吟中目光飄到那生得冷寂陰柔的一張臉。
今晚文祯明出現在青樓,在街上時她不過是說了一句他花錢找姑娘,他便渾身不悅……
聽說太監都十分介懷自己并非完人,死後入藏若是沒了那根寶貝,就算是埋在土裡了也會死不瞑目。
文祯明原是被受刑流放的囚犯,卻因為一個吊詭之極的謠言而成了太監。
應該隻會有過之無不及。
檀稚杏眼一眨。
續而蹑手蹑腳地湊近,非常狗腿子地捶着他胳膊,“文大人,小女子有一妙方可解您之急。”
文祯明眉梢一擡,刀刃扭轉清冷月光反映到少女的眸底:“何方?”
檀稚從青綠廣袖裡擡手擋住刺目的光,男子此刻的神情隐于光後,看得不真實。
她淺淺一聲試探道,“龍根複生丹...您看可以嗎?”
一雙漆黑的眼眸居高臨下地望着她,無形的壓迫感讓她不禁聲尾下沉,愈來愈細聲。
陰影裡文祯明嘴角帶着一絲笑意。
“我聽聞在樓蘭裡有一種禁術,能使自己斷頭後依然不死,不知聖巫女可會?”
濃雲蔽月,文祯明一張平靜的臉在此刻讓人不禁心一沉。
檀稚下意識地擡手摸着自己脖子搖頭,“不會……”
突然窗紗微拂,寒風偷襲,檀稚身體蜷縮打了一寒顫,鼻尖紅紅的。
文祯明微斂眉眼收回視線,“趙甯,找件禦寒的衣服。”
刀入鞘。
檀稚雙手環抱着胳膊,有些意外地擡眸望着身披着狐裘的男子,良心終于發現了?
沒過多久,趙甯便遞來一件白狐鶴氅,同事還有一空白信封,在文祯明耳邊沉語幾聲。
文祯明颔首,擡擡食指輕敲書案。
趙甯退了下去。
文祯明食指繼續短促而有序地敲着書案。
檀稚披着縮成一團取暖,嗓音難得闆正許多,“大人體内大概率有好幾股毒素集聚,它們原本相斥相互制衡……”
說話間檀稚餘光中瞥見那隻敲擊着書案的指尖停滞在半空,她的聲音稍稍一頓。
“太複雜了所以……我不會解。”
“不會便去查找古典殘籍,總有記載的。”
文祯明那握成拳的手擡起,朝少女勾勾指。
檀稚非常不情願地挪近了些許,下一刻臉頰被修長的手指掐住。
兩頰的軟肉被撚起,不痛但不會好看到哪去。
加上面對眼前這張生得好看的臉更是有些自餒,檀稚想要别開臉。
文祯明稍加力迫使她對上自己的眼睛。
“皇宮不是青園,沒我,入宮第二日你便會輕然死在井裡、湖裡或者自缢在梁上,等到你臭氣熏天了,才會被發現,殓屍,所以……”
聲音戛然停住,他手繼續一擡,檀稚挺直背擡起下巴,正坐着。
文祯明才繼續道:“收起你那三天打魚兩天曬網的性子。”
檀稚乖巧地點頭如搗蒜,“好的,文大人。”
“還有。朱孝南給的那顆半成品丹藥,我要你複制一顆出來,然後獨自完成它,給我。”
檀稚聽着覺腦袋一脹。
從那張薄唇蹦出來的每個字仿佛變成一棵稻草,重壓在她身上。
檀稚淺淺别開臉,做着嘴形心裡罵道:我又不是你們東廠的人,怎麼使喚得那麼順手。
文祯明身體一頓,兩指掰過少女的臉:“聖巫女腦袋是跟魚同用一類腦袋,記事隻記七秒?”
“記住了,文大人。”
一雙圓圓的杏眼下朱唇微微張了張乖巧道。
檀稚整一個人團在狐裘下,心念道:一邊要給文祯明找解毒之法,還要鑽研那顆丹,甚至還要給陛下煉丹。
還沒開始檀稚就已經仿佛被妖怪吸幹了精元,蔫蔫的。
文祯明喉嚨裡一陣鐵鏽腥味湧上來,五指将她臉一撇。
檀稚揉了揉臉頰的軟肉,擡眸瞧見文祯明越來越青白的一張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