寂靜空曠的大殿裡,三重輕紗之後是一張古樸的雕花大床。
床上熟睡的女子膚色如同上好的白瓷一般細膩平滑,那張臉生得秀緻婉轉,是個十分标準的美人。
隻是美人此刻深深蹙着眉頭,緊咬着唇,仿佛正做着什麼痛苦的夢。
角落處懸挂的青色鈴铛無風自動,晃晃悠悠地轉着圈,傳出一陣陣古怪的鈴聲。
那鈴聲傳入床上女子耳中,聲音越發急促,使她本就掙紮的面容也愈發痛苦不堪。
鈴铛越轉越快,幾乎看不清殘影,下一瞬,床上女子突然睜開雙目,猛地坐起身來,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氣。
片刻後,床上女子仿佛終于平靜下來,她的目光轉向了角落的鈴铛。
鈴铛在她睜眼的那刻便停止了晃動,就像方才從未響過一般。
煙蘅閉了閉眼,方才的噩夢具體内容她絲毫想不起來,但胸口仍殘留着一種莫大的恐慌,仿佛是在提醒着她些什麼。
此事說來古怪,她好端端一個神女,竟還會做惡夢?
要知道,神仙是不會輕易做夢的,隻有兩種例外。
一者為預知之夢,昭示着某些未來會發生的事,另一者則是有人在以結夢之術,想要引她入内相見。
若為預知,不該醒來便什麼都不記得。
可若是結夢之術,為何什麼人都沒見到,又究竟發生了什麼,才會讓她如此心悸?
何況這個夢,她已經連續做了半個月了。
煙蘅慢慢吐出一口氣,在腦海中思索着。
此處是闌州,魔族的地盤。
她住的地方叫珑華宮,魔尊的居所。
神魔兩族素有仇怨,她一個神女卻住在魔宮,說來有些不可思議。
她本是天界靜華墟的神女,因不喜九重天的拘束,常常在外四處遊曆。
在一次遊曆途中,偶然結識了一位男子。二人相交數年,結伴而行了許多地方,互相心生愛慕,之後那男子便對她坦陳了身份,他竟是魔界如今的魔尊澄明。
澄明深知天界神仙對魔族的态度,本已做好了煙蘅會拔劍相對的準備,可煙蘅聽完猶豫再三,還是舍不下心上人,決意抛下爹娘原本為她定下的親事,離開天界随澄明前往闌州,做他的魔後。
澄明自然欣喜若狂,當即就帶着煙蘅回了闌州,吩咐底下人籌備他們的大婚。
婚期定得很緊,就在一個月後。
以上都來自魔尊座下魔使淳紫的轉述,至于煙蘅,據說她先前曾受過重傷,雖然昏迷數日,是澄明以自身修為為她療傷,才使得傷勢好轉,但因靈府受損,再醒來她已經失去了記憶。
這些事也都是這幾日聽淳紫說的。
其實她并非完全忘卻前塵,腦海中還是有些斷斷續續的記憶的,隻是連不成片,但與澄明的初遇以及兩心相許,她都能從那些零碎記憶裡翻出對應的情形。
想來淳紫所言非虛。
煙蘅坐在床上環着雙膝,将下巴抵在膝上。
從她醒來到現在,雖然魔宮的人待她處處周到,無有不敬,澄明也日日陪伴,溫柔體貼,但許是因為記憶缺失,她心中總有些說不出的恐慌感。
出于直覺,她沒同任何人提起。
方才的噩夢攪得她睡意全無,煙蘅索性下了床,打算出去走走。
她住的地方在珑華宮西側,偌大的珑華宮此刻靜谧無聲,倒是很适合她思考。
煙蘅方向感不好,對珑華宮又并不熟悉,所以沒走多久,她就成功迷了路。
直到第三次看見那棵醜得出奇的歪脖子樹時,她才意識到此事。
這已經不是她第一次迷路了,煙蘅毫不慌張,反正總歸在珑華宮裡,她還能丢了不成?
心态極好的她四處看了看,試圖辨認方向,卻忽然察覺些許不對。
雖然沒了記憶,但本能還在,便如此刻,煙蘅腦海中下意識浮現了一道法訣,長裙掩映下的手随之悄悄施咒,周圍場景忽換的同時,煙蘅驟然出手,朝側前方狠狠一拍,明明空無一物的前方随即響起一道悶哼聲。
雖然聲音很快消失,但已足夠煙蘅聽清,她不理會周圍突然變換的場景,隻緊緊循着對方方才洩露片刻的氣息打去。
她做好了一擊不中的準備,但空氣中逐漸彌漫的血腥味無不說明對方真的因此受傷了,并且傷得不輕,所以哪怕對方一直在不斷移動,改變自己的位置,卻幾乎掩藏不住蹤迹,始終沒能甩開煙蘅。
煙蘅不由得分心看了看自己的手,她方才使的好像隻是個再普通不過的攻擊法術,竟有如此威力嗎?
她信心大增,勢要抓住對方。
這幾日隻要是她獨處時,總能感受到一種若有若無的惡意窺探,一開始她還以為是自己想多了,誰能在魔宮暗中窺伺于她?于是也沒有對澄明提及,免得惹他擔憂。
但現在看來,那不是錯覺,的确有人想對她下手。
她倒要看看是什麼人。
煙蘅心念一動,微勾唇角便再度出手,随着方才的打鬥,起初還有些凝滞的法力如今已十分純熟,想來她先前便是個修為高深的神仙。
但出乎意料的是,這一次竟然落空了。
虛空中不知何時浮現一道透明的屏障,其間突然伸出一隻手來一把将煙蘅拉了進去。
竟還有黃雀在後麼?
眼前光景再度轉換,煙蘅心中一凜,手腕微轉便要打向拉着自己的人。
下一刻,卻聽得對方驚喜出聲:“上神!我可算找到你了!”
就這麼片刻的功夫,煙蘅再度被拉入另一個幻境,此處白茫茫的一片,隻有煙蘅和不知從哪兒冒出來的死死拉着她的女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