死魂?
“你是說這不是闌州的手筆,而是冥界?”煙蘅有些難以置信。
葉澄明道:“我也不過是猜測,畢竟如你所說,闌州有上古封印,浮生苑出現的那些魔族實力算不得頂尖,又如何能從封印中逃出?”
煙蘅聲音冷了些:“許是數十萬年過去,他們找出了應對之法,魔族狡詐,此等惡行除了他們還能有誰?冥帝深居簡出,也從未聽說冥界有何異動,此事必然是魔族所為。”
“看來阿蘅對魔族,的确是深惡痛絕。”
他這句話說得頗有些意味深長,可惜煙蘅并未聽出來。
随後葉澄明像是忽然累了,不再說話,轉而在屏風前坐下,撫起琴來。
煙蘅雖說修為一般,但唯獨一手琴藝高超,天界諸多神仙,無人能出其右。
葉澄明彈的是一支甯心靜氣的曲子,琴技純熟,若是在旁人聽來已是上佳,但煙蘅卻不由得皺了皺眉。
彈琴的人都心不靜,如何能彈出曲中真意?
她忍耐了半晌,還是沒忍住開口道:“你心亂了,不适合此曲。”
“心亂了?”白衣的少年公子喃喃道。
千年前天宮盛宴,賀新任戰神司昀平九幽之亂,絲竹管弦紛紛,都不及紫衣高華的神女一曲驚鴻,響徹雲霄。
他躲在暗處,聽完一整支曲,甚至忘了關注司昀的身影。
直到神女抱琴的身影翩然遠去,姗姗來遲的神君幾不可聞的歎氣與失望,讓他敏銳地意識到:
司昀很在意方才那神女,可神女好像并不青睐于司昀,她甚至不等這場宴席的主人到來便匆匆離去,倒像是有意避開。
這個發現實在令他愉悅又興奮。
司昀也有求而不得。
既然是他所在乎的,他當然要搶走。
他開始習琴,整整千年,那曲琴音始終在他夢裡徘徊不去。
而今、而今——
他終于坐在她面前,也為她彈一曲琴。
她說他心不靜。
如何能靜?
葉澄明心中嗤笑,今日真是選錯了曲。
他此刻渾身的血都激湧澎湃,每一滴血都仿佛有無數的話要告訴她。
想離她近一些,再近一些。
如果煙蘅能看見,就會發覺對方極白的皮膚上此刻泛起的紅,瑩玉一般的耳垂上紅得像要滴血。
可惜她看不見,對此一無所知,渾然不察對面人一張清風朗月的純然面龐下在想些什麼。
她想了想,問:“可是在擔憂你那受傷的好友?”
葉澄明彎了彎唇角,單手撐着下巴,強壓下那股興奮。
還不到時候。
半晌,他才懶洋洋開口道:“是啊,若無九轉凝魂丹,就隻能眼睜睜看着對方死在眼前了。若是阿蘅,又會怎麼做?是順應天命任由對方去死,還是不惜代價逆天改命呢?”
他姿态随意,眼睛卻一瞬不瞬地盯着煙蘅,想聽聽她的答案。
又來了,不知葉澄明為何總有些稀奇古怪的問題。
九轉凝魂丹究竟隻是傳說還是真有其物尚且未知,目前看來十有八九是真實存在的,但對其所謂的起死回生之效,煙蘅持懷疑态度。
“若對我很重要的人需要此藥救命,我自然會全力去尋找,但絕不會隻寄希望于這等傳聞中的東西。”
“那若是你摯愛之人呢?就像當年南孚若與璧盈川那樣。南孚若煉制九轉凝魂丹為璧盈川逆天改命,因此遭受反噬,修為盡失淪為廢人,最終不僅痛失所愛,也丢了妖王的位子,斷送自己性命。一代天驕,屍骨無存灰飛煙滅,多令人唏噓。”他最後一句似歎似諷,煙蘅總覺得葉澄明對這件往事似乎有着超乎尋常的在意。
他道:“阿蘅覺得,若你是南孚若,你會如他一般麼?”
煙蘅雖然看不見,還是擡頭面朝葉澄明所在的方向認真回答這話:“逆天改命又有何不可?修行是順應天命,亦是逆天而行。誰又能說,何者才為真正的天命呢?若因貪生懼死放棄所愛,違背己心,往後也必然會生心魔。”
葉澄明擱在琴上的手不自覺用力,隐隐現出紅痕,但他仍盯着煙蘅,口中道:“可規矩如此,南孚若愛上璧盈川就是錯,任憑他一統妖族驚才絕豔,隻娶魔女為妻這一條,就足以令後世人将他釘死在恥辱柱上,更不必說璧盈川,隻因是魔,到而今妖族也不願承認她為南孚若的王後。”
“那又如何?璧盈川是南孚若的妻子,這一點南孚若承認就夠了,何須别人首肯?清規束縛再多,也管不住心之所求,我不知前人舊事個中詳情,可如若是我——大道三千,我隻信自己的道。”
這話說得毫不遲疑,葉澄明不由得再度彎唇,竭力控制,依舊露出一個無聲而開朗的笑。
真好啊,他的神女。
***
葉澄明在躲她。
整整過去了三天,煙蘅才意識到這件事。
自她失明以來,葉澄明總是守在她身邊,送藥送食,亦或什麼都不做,隻靜靜陪着她。
可自那日談論完南孚若舊事後,葉澄明就不見了蹤影。
準确說來,是她再沒見過他。
從清河的絮絮叨叨中,煙蘅知道這人就在客棧,每日照常修行打坐,或獨自上街,有時還會跟他們一同用飯。她這兒每日人來人往,其餘人輪流問候,唯獨他一次也沒來過。
煙蘅不由得回憶起那日她說的話,究竟是哪一句得罪了他。
想來想去也沒想出個所以然來,她索性先抛之腦後,葉澄明總不能躲她一輩子,等她眼睛好了再去問問。
這人先前還說一兩日便可痊愈,可到今日她還是什麼都看不見。
罷了,先前她還曾懷疑過葉澄明藏拙,看來的确術法不精。
此來平川郡本就是為打聽九轉凝魂丹,結果先遇上了魔族這檔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