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幾日還算安甯,不如在離開之前,再去一趟浮生苑。
打定了主意,煙蘅提前請季湄打探過,确認天界來的仙官已經離開,這才叫上崇歡往浮生苑而去。
雖知道她可依靠神識,并不需要攙扶,月閑還是忍不住擔心,跟在她身側,扶着她的手臂為她引路。
浮生苑已不複當日熱鬧,這次衣着外貌古怪的引路人不見了蹤影,不過崇歡對浮生苑頗為熟悉,并不需要引路,領着二人徑直上了頂樓。
一路進來客人寥寥無幾,侍者也不知去了何處,樓梯口倒是有兩個女子守着,但見了他們卻并未阻攔,反而側開身子道:“幾位請。”仿佛早得過吩咐。
這般做派倒是讓煙蘅想起了那位同樣神秘的萬事樓主。
離約定的期限還有五個月,時間充足,暫時不必擔心。
不過——
誰能告訴她,浮生苑主到底為什麼會是個碗啊?
“你才是碗!什麼眼神,我是五彩琉璃石所化的琉璃玉盞,玉!盞!”
煙蘅進來後神識一掃,發覺整間華麗的屋子内,唯一像是活物的就是軟榻厚厚墊子上的那個碗,沒忍住詫異,誰知那碗竟突然口吐人言,罵起人來。
嘶——還是個脾氣不太好的碗。
玉盞上的口子仿佛是張嘴,此刻裡面傳出一陣陣不可言說的怒罵。
“該死的魔族,害得本座不得不以原形見人,我與闌州不共戴天!還有你——”
玉盞氣勢洶洶地轉向煙蘅,接着一頓,随即幸災樂禍的笑起來:“原來是個瞎子,怪不得、怪不得,本座不跟瞎子計較,勉強開恩恕你無過罷。”
冷靜——
不行,冷靜不了。
煙蘅手中突然現出長劍,她冷笑一聲,擡手便揚劍劈了過去:“罵誰瞎子呢?你個破碗。”
“哎哎哎——”
玉盞消失在原地,下一刻複又出現在另一側的桌上。
“哪兒來的臭脾氣婆娘,竟敢在浮生苑鬧事?知道我是誰麼?”
“都被魔族打成這樣了,浮生苑數千年的面子這下全丢了個幹淨,誰還在乎你是誰?”
眼看一人一碗又要打起來,崇歡終于看夠了戲,開始拉架。
“行了行了——”
“咔嚓——”細微的一道碎裂聲響起,玉盞上頃刻間又多了一道裂痕。
好好的玉盞,身上一道一道的碎紋。
月閑無奈地歎了口氣。
二公子又開始拉偏架了。
一刻鐘後,幾人總算坐了下來,就是臉色都不太好看。
但終于開始說起正事。
浮生苑主名喚玉粹,原形是個琉璃玉盞,死物成仙殊為不易,可見玉粹修為高深。
可他卻硬生生被對方打成重傷以至于無法維持人身。
據玉粹所說,對方從頭到尾都籠罩在一團霧氣之中,并未露面,因此關于對方的身份,他一無所知。
說到此玉粹不由得又罵了幾句。
“這般藏頭露尾見不得人,必然是闌州魔族。看來他們關了十萬年還沒關老實,又開始挑事兒了,挑事就挑事,作甚偏偏找上我浮生苑?平白無故的——”
“苑主。”崇歡不得不開口打斷他,說起自己的來意:“在下此來是有要事打聽,浮生苑聲名在外,為何我大哥卻在此買到了假藥?”
“假藥?你大哥?”
“在下青丘崇歡,我兄長崇繁。”
“哦、哦,青丘的人啊。”玉粹先前還嚣張的語氣一下低了下去,支支吾吾,顯然是心虛。
“看來苑主的确知情,怎麼?浮生苑難不成是有意欺我青丘?”
玉盞連連轉了幾圈,像在猛地搖頭。
“誤會,此事實在是個誤會。我浮生苑開門迎四方客,做六界的生意,自然不會不講信譽。那枚九轉凝魂丹的确是假物,隻是我亦是被騙,并非有意欺瞞。若沒有魔族這檔子事,我本也是該去一趟青丘親自向青丘主君賠罪的。”
玉盞上忽而又浮現出一雙眼睛,與先前表現出的頑劣少年不同,這雙眼睛更像是個老者,滄桑而睿智。
對上這樣的一雙眼,煙蘅忽然有些後悔,方才那不算毆打長者吧?
玉粹的目光眨了眨,那蒼老的眼睛忽然又變了,這次倒像是個少年人的眼睛了,還莫名有些欠揍。
煙蘅那一絲悔意頓時蕩然無存。
他遲疑片刻,似是有所顧慮。
煙蘅掃過他隐晦投來的目光,主動道:“我出去走走。”
她畢竟不是青丘的人,接下來所說她未必适合在場。
反正要是想知道,等會兒再悄悄去問崇歡就是。
她拒絕了月閑相陪,月閑看了看崇歡,最終沒跟出來,隻叮囑她小心些。
浮生苑已入了天帝的眼,魔族如今不敢再來,想必不會有什麼危險。
不過煙蘅剛一走出浮生苑,就忽然有一雙手輕輕牽住了她的衣袖。
“阿蘅,小心水坑。”
是葉澄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