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定王府的馬車寬大,别說他們四個,就算加上一同入宮的宜真郡王也不會擁擠,故而管家隻備了一輛馬車。
煙蘅無言片刻,暗道自己怎麼忘了這茬。
她站在王府前的石獅子前等着剩下的人,片刻後崇歡和月閑也出來了。又過了一刻鐘,葉澄明才姗姗來遲。
崇歡懶洋洋打了個哈欠,沒骨頭似的倚在月閑身上,神色玩味地打量着二人。
也罷也罷,自己就做回好人吧。
“月閑,你可騎過馬?”
月閑轉眼看他,見他眨眼,便輕輕搖頭。
崇歡轉頭請衛含章為他備一匹馬,說要帶月閑遊一遊人間都城。
衛含章餘光在煙蘅與葉澄明身上轉過,點頭吩咐小厮去牽馬,自己也并未上車,隻讓小厮将他的馬一并牽來。
崇歡帶着月閑同乘一騎,馬鞭狠狠一抽,白色駿馬便撒開了蹄子往前跑,崇歡在馬上摟着美人哈哈大笑,恣意的聲音被風傳出極遠:“春光正好,可莫負有情人。”
衛含章微微點頭,也獨自上了馬在前領路。
馬車前瞬間隻剩氣氛尴尬的二人,見小厮還候着,二人不再耽擱,一前一後上了車,各自選了個位子坐下。
葉澄明想到昨夜的計劃,今日特意選了件窄袖緊身的騎裝,在馬車中也能看出他雙腿修長有力,肩寬腰窄,頗有少年意氣。
可煙蘅一眼都沒看向他。
車中足足沉默了一盞茶的功夫,煙蘅才輕咳出聲,下一刻,一杯清茶就遞到了她眼前。
煙蘅接過茶,小聲道謝,動作有些說不出的局促。
這反而讓葉澄明七上八下的心定了定。
書上說,女子在意中人面前才會手足無措,感到不自在。
他神色放松了些,主動開口道:“聽說姬文玉他們一大早就走了。”
“不錯,妖王受了傷,正躺在病榻上擔憂兒子呢,南佩裳和季湄急着回去複命,也怕姬文玉在外待久了再出什麼意外。”煙蘅說得又輕又快,直視着葉澄明,借此掩蓋自己的緊張,但她心思不在此,甚至沒留意到他今日衣着風格與往日大不相同。
雖然想好了要給個交代,但該如何開口,何時開口,是不是得先說些别的緩和一下氣氛?
正巧葉澄明提起姬文玉,她便順着說起妖族。
“沒想到數萬年過去,妖族上下對南孚若竟還是如此崇敬?”
她沒留意說起南孚若,葉澄明眸中神色忽然變了。
“崇敬?那也抵消不了他們逼死璧盈川的罪孽,害得他家破人亡,這樣的崇敬何其可笑?”
這——
雖然如此,“畢竟魔族與其餘各族結怨深重,死傷無數,也難怪乎他們提魔色變。”
“你覺得璧盈川該死?”
“怎麼可能?我能理解,但不認同他們的做法。璧盈川沒有害過人,就不該因魔族數十萬年前所做之惡受到牽連。”
“那現在的魔族呢?參與過神魔大戰的魔族都已死去,魔族也不講什麼血脈傳承,現在的魔族,跟他們沒有半點關系,若你遇到他們,會毫不猶豫将之斬殺嗎?”
他問得随意,但煙蘅答得認真:“應該不會,冤冤相報何時了,我對魔族雖然沒什麼好感,但不分青紅皂白就随意殺人,我與所唾棄的魔又有何區别?但我說的是那些手上沒有沾染過無辜人命的魔族,屠戮新扶、控制浮生苑的魔族,若是遇到,我必手刃之。”
“打不過呢?”
“打不過也得打!”
“遇上的是魔尊呢?畢竟闌州遠離各界太久,如今是什麼樣沒人知曉,說不定現在的魔尊,實力強橫,所以才能無視封印,在外界興風作浪。”
“魔尊啊——”煙蘅猶豫了片刻,随即理所當然道:“那就召喚司昀。”
“什麼?”他幾乎以為自己聽錯了,但又确确實實看清了粉色的唇張合間吐出的那個名字。
“召喚司昀啊?總不能讓我去跟魔尊打吧?不是我長他人志氣,但要是硬抗,豈不是白白送命。”
很有道理,他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片刻後才道:“什麼叫召喚?”
“司昀讓人給我送過一個法器,隻要默念口訣,無論他在何處都能瞬間趕到我身邊。”
“如此,可真是殷勤備至,用心良苦。”葉澄明唇邊笑意冷漠。
煙蘅後知後覺地意識到她不該在葉澄明面前提起司昀。
隻好沒話找話,瞥見他衣袖上的蘭花,随口道:“這蘭花挺好看。”
“哪裡及得上鳳音花。”他淡淡回道。
鳳音山向來寸草不生,但司昀為迎娶煙蘅,遍選群花,最後養出一株舉世無雙的鳳音花,栽遍整座鳳音山。
煙蘅沉默。
鳳音花——
她心中忽然有些沉重,無論是年年送往靜華墟的四海八荒的珍奇之物,還是憑一句話便能讓他立刻趕到身邊的法器,以及這獨一無二的鳳音花。
司昀對她實在是好得過分。
見她神色愧疚,葉澄明忽覺不妙,想也不想便道:“你若是喜歡這蘭花,我便在闌、在家中也栽遍蘭花,讓你日日得見。”
除了蘭花,還能栽牡丹、梧桐、丹桂、山茶——
隻要她喜歡,隻要她願意去看。
馬車忽然一個趔趄,二人都無防備,也跟着向前傾倒,眼看着煙蘅的頭将要撞上車上的小桌,葉澄明立即俯身過來用手臂擋住,煙蘅撞在他懷中,而葉澄明的肩狠狠撞在桌角上。
馬車很快恢複平穩,簾外車夫急忙解釋:“方才忽然有匹快馬搶道,這才稍微颠簸了一下,二位貴人沒傷着吧?”
葉澄明道:“無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