數個時辰前,陳定王府客院。
葉澄明臉上神情森寒,冷聲訓斥:“我讓你們拖住司昀,為何鳳音山的人還會追來?”
紅蘋與朝尋俱都噤聲,垂着頭不敢為自己開脫一句。
“司昀在哪兒?”
朝尋道:“尚在闌州之外,幻陣之中。”
“區區幻陣——”
這話聽不出喜怒,紅蘋問道:“可需屬下将鳳音山的人處置了?”
“鳳音山陣仗如此大,在人間動手,是怕自己活得太長麼?”
他聲音更冷,紅蘋站在簾外,咬唇将頭垂得更低。
朝尋揣度了會兒魔尊的心思,試探着請示:“尊上下一步可要繼續引上神發現真相,洗刷我們魔族污名?”
葉澄明不置可否,隻淡淡道:“魔族污名豈是如此容易能洗刷幹淨的?皇城到闌州這一路,可有合适的地方?”
朝尋不假思索道:“距此兩千裡的遲水山,有妖作亂,應是那人所為。”
“知道了,這一路,不要再讓我看到鳳音山的人。”
二人齊齊拱手,恭敬應道:“是。”
從王府出來,紅蘋終于再忍不住,對朝尋抱怨道:
“尊上動怒至此,不惜燃燒精血施用禁術也要将你我傳來此處問責,就是為了那神族女子?”
朝尋聽得她語氣憤恨,魔尊座下四位魔使中,其他三個都安安分分做事,恪守下屬之責,唯有紅蘋,對尊上的心思從來不加掩藏,往常便罷,可那位神女不同,魔後的位置非她莫屬,紅蘋要是不能早日認清這一點,還對她抱有敵意,遲早不為尊上所容。
看在同僚的份上,他提點了一句:“尊上愛慕那女子不是一日兩日,身為下屬,什麼事能做什麼不能做你該明白。”
“尊上明明說過他隻是為了借她報複司昀,解開封印!為何如今卻待她處處上心?”
朝尋納罕地看着她,像是頭一回認識她一般:“紅蘋,雖說當局者迷,可你分明不是初入闌州的無知少女,怎還能問出這樣的話,天界是什麼地方?我闌州的死敵,過去一千年裡尊上五入天界,難道是去郊遊踏青不成?”
“有些事,尊上縱然不說,你也該掂量清楚,莫要連累我。”
說完自覺已盡了同僚之情,拂袖先行離去。
紅蘋站在原地,目光不甘而執拗。
***
清河是怎樣和陳定王夫婦談的,煙蘅不得而知,總之第二日一早,衆人準備出發時,清河已在門外。
陳定王、王妃還有衛含章都立于王府門前,正與清河話别。
該說的話昨日都已說完,可王妃拉着女兒的手,怎麼也放不開,又忍不住開始垂淚。
她沒想到清河非要對自己的身世追根究底,昨日聽到她說要走時,王妃一度想要哭求她,這可是她辛辛苦苦養了十六年的寶貝女兒,為何突然就要離開?
這一趟與從前她去尋仙訪道不同,她隐隐害怕,清河此去,就不會再回來了。
可對上女兒執拗的目光,王妃怎麼也說不出拒絕的話。
也罷,也罷,十六年的擔憂今日還是成了真,可孩子大了,有自己的想法,她不該阻攔也不能阻攔。
何況那東西還進了她體内,若不解決,恐怕将來清河還會因此遇上更大的麻煩。
于是王妃隻能反複叮囑她多加小心,保重自己,添衣加食,早些歸家。
清河俱都笑着應下,像每一次出門時那樣,抱了抱爹娘。
陳定王眼中亦有血絲,但他最終隻道:“陳定王府是你的家,不管走多遠,莫要忘了歸途。”
輪到衛含章時,他沉默半晌,從袖中掏出個小匣子遞給清河,囑咐她稍後再看。
“若是找到了想要的答案,要回家時,給哥哥寫信,天涯海角,哥哥都去接你。”
清河鼻尖紅紅的,但她依然沒有哭,她昨夜偷偷練了好久,絕不能哭,不能讓他們擔心。
她揚起燦爛的笑:“爹娘就拜托哥哥替我盡孝承歡,等我回來的時候,希望哥哥已經娶了新嫂嫂,恩愛相好,莫要再時常皺眉。朝堂上的事是做不完的,休沐日别把自己關在書房裡,多出去走走。”
衛含章本想說他是兄長,哪裡需要她這樣叮囑,但聽見清河語氣裡盡力掩藏的顫音,還是點頭道:“好。”
他又望向一旁等待的幾人,目光在煙蘅身上多停留了一瞬,鄭重行了個禮:“家妹就拜托給各位了。”
“郡王放心。”
衆人上了馬車,車夫會将他們送到城外,再改乘崇歡的穿雲車。
衛含章站在原地,一直到馬車的影子都徹底消失不見,才轉身上馬朝皇宮而去。
仙凡殊途,縱然他在朝堂上風生水起,可人間之外,還有廣闊天地,往後的路,他再護不住妹妹了。
半月後——
穿雲車在一座人迹罕至的山林中停下,幾人下車休息。
說好的一日千裡,可誰能料到這車竟還能迷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