煙蘅端起面前的茶喝了一口,入口流進喉嚨才意識到杯中是酒,她嗆了一下,立馬擡眼看向葉澄明。
葉澄明仍盯着她,眉頭微微皺起,轉開臉在席上掃視了一圈,所有人面前擺的都是酒,隻有葭甯因年紀還小喝的是甜汁。
“勞駕——”
葭甯尚未意識到這兩個字是對她說的,就眼睜睜看着面前裝甜汁的壺飛向了煙蘅的桌子,她下意識要伸手,“嗳!”
玉壺在煙蘅面前停下,壺嘴傾斜向酒杯,一滴未灑地倒入杯中,随即穩穩落到桌面。
“潤潤嗓子。”
這話比先前那兩個字低了好幾個音調,葭甯瞪大了眼,頗有些茫然無措。
煙蘅耳後紅了一片,幸得夜裡燈火昏黃,并無人瞧見。
她試了試這橙黃色的東西,不知是什麼果子做的,甜絲絲的,但很爽口。
崇歡不輕不重地敲了敲桌面:“二位,需要給你們騰地方嗎?”
煙蘅隻當沒聽見,看向殷行,笑道:“好了,何必為萬年前的舊事争論不休?不如說說看族長到底想要我等做些什麼罷,赤鯉族有九轉凝魂丹在手,大可投奔妖王,同為妖族,又有至寶獻上,他想必很樂意為你們提供庇護,總好過交給我們這些不知底細的過路人要好得多罷。”
殷行幾乎要拭冷汗了,總算揭過了先前那頁,解釋道:“實不相瞞,雖然赤鯉族向來獨立在外,并不參與妖族之事,但滅族之禍在前,我也曾想過求妖王相助,隻是聽說妖族前段時間亦是發生了變故,連少君都丢了,還不知是個什麼情形,哪裡還有工夫來管我們的死活呢?”
說起這個他們倒是清楚内情。
煙蘅便道:“我們前些日子見過少君,他已經平安回到妖族,妖族如今尚算穩定。”
誰料殷行眼睛一亮,“幾位見過少君,看來也與妖王關系匪淺,必是能助我赤鯉度過此劫的高人。”
煙蘅:“……”
不太明白老族長是哪裡得出的結論。
“前情說了這麼久,族長該說入正題了罷。”
“是是是,果然年紀大了,就是會不中用。幾位途徑遲水山,必然疑惑,明明毫無陣法痕迹,為何偏偏走不出去。其實不過是用了些障眼法,借淨湖之玄妙所成,為的是防仇家找到族地,屠殺族人。”
“何等大仇竟非要滅赤鯉族不可?”
殷行歎息一聲,搖了搖頭:“說來慚愧,自那梨花妖第一次害我族人起,老朽便一直想弄清個中緣由,按說赤鯉族避世不出多年,哪裡會招來這樣不死不休的仇敵,可直到如今,我也沒弄清楚其中的緣由,族人先前并不識得這女子,思來想去,也隻能是為赤鯉内丹而來。”
“傳聞中千年赤鯉的内丹,加上草木系妖族的精血,能令服用者修為大增的同時,還能永葆青春容顔。”
殷行看向月閑,道:“不錯,正是如此,随着赤鯉族逐漸消失在世人眼中,此等隐秘恐怕隻有一些生僻佶屈的古籍中才會有所涉及,這位姑娘果真是見識廣博。”
他又繼續說起此事:“那梨花妖自言名喚梨秋,十二年前族中幾個晚輩下山去人間城鎮遊玩,在半路上救了一個女子,赤鯉族向來講究與人為善,便将那女子送回家中,誰知那女子以借口支走另外幾人,獨獨留下其中唯一一個剛滿千歲的赤鯉,不僅殺了他,還剖腹取走了他的内丹,将屍首扔進山林。”
說到此處,殷行眼中浮現沉痛之色,葭甯也緊握着拳,身形都因控制不住憤怒而微微顫抖。
“赤鯉族人對同族的血很是敏感,他出事之時,我立刻帶人趕去,可他的屍首被帶回來時,已經被野獸啃食,不成人樣。後來我派了很多人去調查此事,但那女子卻消失得無影無蹤,找不到絲毫蹤迹。當時我們雖然傷心,但隻當是個意外,并未多想,誰知那不過是個開始。”
“再之後赤鯉族人但凡有單獨出行的,都會莫名失蹤,最好的情況也不過是能找回屍首,大部分連屍首都找不回來。為保護族人,我吩咐大家絕不可再單獨出行,可七年前,那個名叫梨秋的女子又出現了。這次,因為族人受到約束很少離開族地,她無法下手,便不知如何引誘了一個族中的少年。”
他說到此,看向葭甯。
葭甯擡起頭,接着說道:“那個少年,就是我的同胞兄長隐還。梨秋那妖女,這次不僅僅是要一個赤鯉,她謀圖甚大!先是花言巧語騙兄長将她帶回族地,說是想見他的親人。兄長聽完自然開心,也毫無懷疑,但是礙于老族長曾再三囑咐,立下過死令,絕不能帶外人進來,這才拒絕了她。”
“可妖女并未就此善罷甘休,她又騙兄長帶族人出去,說什麼要請他和朋友們随她回家中做客,也好讓她爹娘見一見她的心上人。兄長信了,當真說動了幾個族中少年和他一起,那時我們都還不知兄長口中的心上人,就是那個曾虐殺族人的妖女,精心為她和她的家人備好禮物,兄長臨行前一夜去求了族長,允他和那女子成婚,他那麼高興,以為将要迎娶心上人,可那一去,整整七個人,一個都沒能回來。”
葭甯說到此,眼中已是恨極,大顆大顆地落下淚來。
她擡起手臂用力抹了抹眼淚,繼續道:“許是同胞之間的感應,我某一日夜半驚醒,忽然心悸,一路跑到遲水山南麓,在一處懸崖底下,找到了一具殘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