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神色一變,意識到梨秋在撥動幻境中的時間!
片刻後,空氣中的波紋漸漸消止,而周遭已從白日變作了夜晚。
她正坐在屋中的椅子上,屋内還有周氏和葉澄明。
葉澄明目光自她周身掃過,确認她安好無事,就聽周氏又提起回京之事,他正要拒絕,卻忽然有種熟悉的不受控制之感。
“他”張了張嘴,說道:“既然你們已準備妥當,那我們明日一早便可動身。”
煙蘅猛地轉頭,葉澄明暫時無法控制這具身體,隻能以眼神示意。
看來拖不下去了,原本的時間線裡,春芽和周氏應當就是明日跟着來接他們的人回了京。
可梨秋和赤鯉族的恩怨尚未厘清,為何現在要他們走?梨秋重傷在身還耗費妖力造這一場幻境,難道不是為了讓他們知曉當年的事?
不知是不是梨秋做了什麼手腳,時間被撥動以後,煙蘅和葉澄明都失去了對身體的控制,隻能困于軀殼中,任由事态發展。
煙蘅甚至來不及告訴月閑和崇歡,就上了回京的馬車。
不知周氏是如何同村裡人解釋的,總之第二日一早,天色剛亮起時,三人就上路了。
煙蘅回望着離開的路,想起秦永亭,他與春芽分明都對彼此有意,難道這二人當真就此分開?春芽離開遲水山再也沒有回來,而秦永亭剛好結識了梨秋,相處日久後逐漸移情,與梨秋結為夫婦,這樣就說得通了。
想起秦永亭面對春芽時的羞澀與赤忱,煙蘅有些可惜,好好的有情人,可惜緣分太淺,也不知秦永亭後來又是怎麼死的,還有這不受控制的狀态究竟要持續到什麼時候。
兩日後,小莊村。
秦永亭本在房中讀書,奈何窗外一直有人盯着他,明目張膽得他實在沒辦法忽視。
他背回來的那姑娘是昨晚蘇醒的,大概是先前的藥起了作用,她看上去恢複得很好,絲毫看不出先前躺在床上時的虛弱模樣。
都說救人一命勝造七級浮屠,這姑娘能醒,秦母和秦永亭都松了口氣,當時想着她大病初愈,天色又晚,就沒提别的,索性留她再住一晚。
對方自稱是來投親的孤女,名叫梨秋。她自千裡外的雲城而來,一路颠沛流離,錢财耗盡買不起吃的,生着病也沒錢看大夫,走到遲水山時終于體力不支,這才會昏倒在山間。
若非秦永亭好心相救,隻怕已經丢了性命。
因此她方一蘇醒,便下了床想要給秦永亭磕頭,秦永亭哪裡敢受,死命扯住了對方的衣袖,沒讓人跪下去。
這便罷了,可這姑娘奇奇怪怪的,今日他如往常一般晨起讀書,剛推開窗就被吓了一跳,梨秋正在他窗外不知守了多久,一瞧見他便欣喜地笑彎了一雙眼。
之後的一整日,他走到哪兒梨秋就跟到哪兒,任他再如何婉拒,對方都像是聽不懂一般,甚至好幾次他說着說着,梨秋就突然挽住他的手臂,往他肩上靠,吓得秦永亭猛地一把将人推開。
但他一遍遍推開,再三同她說明男女有别,不該如此,須恪守禮數,梨秋笑盈盈聽完點了頭,轉眼又自身後攀住了他的脖子。
秦永亭長到這麼大,接觸最多的姑娘就是春芽,可即便是一直想娶為妻的春芽,靠得最近的時候,也不過是那日落雨,二人同撐一把傘,光這就讓他激動了許久,何曾見過像梨秋這般的做派。
接連兩日他都被梨秋纏得脫不開身,直到他實在忍不住,請母親幫忙,周大娘以給她做新衣為由将人拉走,秦永亭才終于松了口氣,想起這兩日都未見到春芽,拿上自己新寫的詩去了隔壁,正好可以讓春芽幫他看看。
可他敲了許久的門都不見有人應。
“喲,這不秀才老爺麼,别敲了,人都走了好幾日了。”
說話的人是村裡有名的閑漢劉麻子,秦永亭向來不理會此人,但此刻聽到這句話卻忍不住回頭問道:“走去哪兒了?去鎮上了嗎?”
劉麻子随口将嘴裡嚼着玩的酸棗吐出,見秦永亭面上藏不住的焦急之色,很是得意。
這秀才向來看不起他,嘿,還不是被心上人抛棄了。
“那周氏根本就不是春芽的親娘,春芽她爹娘都是顯貴人家,不知怎麼流落到咱這窮地方來。好像她伯父還是舅父的,可是京城的大官,人家千辛萬苦找到這,派了人接春芽回京城享福去了!”
秦永亭愣在原地許久,也沒消化完這幾句話。
他腦海中空白一片,過了半天才轉身往自家走,口中喃喃道:“不可能,春芽就算要走,也不可能不告訴我,你是胡說的。”
劉麻子嗤笑一聲,故意沖着秦永亭的背影道:“人家春芽可是大家小姐,千金閨秀,将來是要嫁入高門做貴夫人的,怎麼會甘願留在村裡嫁個貧苦出身的酸秀才?她不要你了。”
秦永亭突然回頭狠狠瞪着劉麻子,眼眶通紅,“你閉嘴,春芽才不會抛下我,她、她明明說過最喜歡我的詩了,她還喜歡聽我讀書,她喜歡聽經史,說我講得比看話本子有趣多了,她——”
劉麻子正要再嘲諷幾句,就見那癡傻了一般的酸秀才竟突然噴出了一口血,随即往前傾倒,雙目緊閉,昏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