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平長公主望着謝芙笑了笑,對身側的女使道:“過去請盧家秀過來一同飲茶罷。”
謝芙抿了抿唇,又暗暗撇了下嘴,眼角眉梢流露出淡淡的不在意與不屑來,隻是過于刻意,教坐于一旁的崔玉娘以帕掩口又輕輕嬌笑起來。
“玉娘不知,崔家秀定的可是謝家二房那位郎豔獨絕,芝蘭玉樹的二公子嗎?”
昭平長公主聞言颔了下首,望着坐在繡墩上一語不發的謝芙,不動聲色笑道:“不錯,正是謝二郎,聽說他可是你們不少高門閨秀的深閨夢裡人呢,謝家的才俊閨秀,本宮知曉都是頂頂好的。”
聽到昭平長公主誇贊謝家的話,崔玉娘眼波流轉,絲毫不見隔閡,反而笑聲愈歡。
“聽長公主這般說,這真真是一對金童玉女,同樣是世家女,能才情好,容貌好,姻緣好如宛娘的,又有幾個呢?臣女真是豔羨不已。”
崔玉娘的話,讓謝芙忍了又忍,才沒有翻白眼。
呸,瞧這蹄子教人不恥的谄媚樣,沒骨頭了一般!
盧宛走進水榭,首先聽到的便是崔玉娘對她感慨的誇贊。
猜不透平素眼高于頂的崔玉娘,今日為何會這般反常地誇贊自己,盧宛神色從容平靜,不以物喜,不以己悲。
昭平長公主看着走進水榭的盧宛,隻見方才及笄的少女身着一襲簡單珍珠白绉裙,并同色薄褙子,梳着單螺髻,明明是尋常的裝束,但偏生襯得她冰肌玉骨,傾國傾城。
饒是從前便見過這仙姿玉貌的少女許多回,昭平長公主此時還是不免愣了愣神。
真是一個清水出芙蓉,天然去雕飾的大美人。
謝家二公子可真是有福氣,能娶一位這樣芳華絕代的妻子。
昭平長公主在心裡這樣想着的時候,盧宛垂首斂目,微微曲膝行禮道:“臣女見過昭平長公主。”
收回落在盧宛身上驚豔的目光,昭平長公主笑意慈和道:“快快起來,坐罷。”
深覺不能再讓崔玉娘明裡暗裡,冷嘲熱諷的謝芙,這會子也主動同盧宛攀談,親親熱熱,宛如姐妹的模樣:“宛娘,你怎麼過來得這般晚?方才我還四望尋你呢。”
看了眼神情嗔怪,言語熱絡的謝芙,盧宛淺淺一笑,解釋道:“是我一時隻顧着賞景,耽誤了些時辰。”
“原來是這般。”
謝芙笑着,把玩着手中芙蓉團扇,不動聲色地望了一眼崔玉娘,想在她面上看到因為自己與盧宛感情深厚,而氣惱扭曲的面容。
可是顯然,崔玉娘比她更能沉得住氣,更有禍水東引的心計。
“宛娘你莫要再謙虛了,方才你的琴聲我們皆都聽到了,可真是如聽仙樂耳暫明,整個京城,不,是整個大寅,在琴之一處恐怕都難能有人出你其右。”
“是啊,宛娘,你的琴奏得真是愈發好了。”
水榭中的閨秀們皆是出身世家高門,此時此刻,或娓娓而談稱贊盧宛,或舉目賞景含笑不語,皆各懷七竅玲珑的心思。
謝芙沉默下去,雖面上還在笑着,但那笑容卻愈發勉強,攥着扇柄的纖纖指節,也愈發繃緊發白。
終于到了過午宴罷的時候,憋悶了滿腹怒氣的謝芙看着盧宛,雖盡力熱絡友善,神情卻還是有些皮笑肉不笑的牽強。
隻聽她笑道:“宛娘,咱們兩個手帕交也是許久未曾見面了。等何時有空,你來我家府上,我們再一道切磋精進琴技罷。”
盧宛淺淺笑着颔首,答應了謝芙的邀請。
顧盼生輝的桃花笑眼,更是教謝芙瞧着刺眼不痛快。
盧宛走後,謝芙望着她袅娜娉婷的背影離開禦苑,方才冷哼一聲,一揮衣袖,快步離開。
而走出禦苑的盧宛,身側的貼身女使不禁向她輕聲嘀咕:“謝二姑娘怎麼瞧着心情不佳似的,皇室衰微,長公主是皇帝嫡親姑母,如今都要對她處處維護讨好,真搞不懂……”
看了一眼身側的女使,盧宛截斷了她的話:“丹橘,慎言。”
女使意識到自己說了什麼,忙住了口。
其實,蕙質蘭心的盧宛,又怎會瞧不出謝芙的那點子異樣?
謝芙小盧宛一歲,兩家都是高門大戶,她們曾是要好的玩伴。
可是漸漸地,随着年歲增長,這對手帕交之間的情意愈發淡泊如水,趨于陌路。
盧宛腳步未停,思緒卻因着今日謝芙明顯的醋意沉沉,嫉妒心起,而想到了一樁幾年前的舊事。
那時,許家大秀十四歲,因着祖父曾是詩畫雙絕的聞名學士,有着深厚家學淵源,而寫得一手好詩。
謝芙對她情緒平平,明明不甚喜歡,甚至有時言語之間故意夾槍帶棒,敵對尋釁,之後卻又帶着其他閨秀一道對許家大秀明褒暗貶。
隻是女郎間的口角捧殺,倒也罷了,寒食踏青,中宮賜了青團,許家大秀與謝芙幾個閨秀一道過廿四橋,卻莫名墜到了橋下,摔的頭破血流。
待到衣衫盡濕,昏厥不醒的許家大秀被侍衛救起,中宮按例詢問時,謝芙卻是疑惑無辜的語氣。
“她自己不小心墜入河裡的,同我們有何幹系?”
謝芙出身權勢煊赫的謝家,外祖父是荥陽鄭氏的掌權人,而許家大秀,不過是有才名的清貧寒士的孫女罷了。
她擺明了要帶人欺負霸淩許家秀,許家雖然氣憤,又為之奈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