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值春季,昨夜下了一場大雨,早上的空氣還微涼,帶着泥土的氣味。院中的桂花樹落了一地葉子,枝頭偶有淡綠的葉芽探出頭來。
屋子裡,程奇瑛看着床上一雙弟妹,睡得臉紅撲撲,玩心頓起,戳一下臉頰,便迅速起身去廚房了。
這是她胎穿來的第十六年。
前世的她拼命學習,卷到名校,畢業後成功進入一家互聯網大廠上班。結果在公司加班猝死,上過新聞,但卻被老闆公關掉。一個普通員工的死亡,并不能掀起多大的風浪。沒想到再次醒來,她一朝穿越到大祁朝。
說來也算是幸運,程奇瑛穿越到的這個家庭,祖上也算曾闊過,在長安城買下如今住的這宅子——總面積大概兩百平!想想前世首都的房價,程奇瑛表示:謝謝老祖宗!
看着釜中沸騰的開水,程奇瑛猛然回過神來,将前一晚泡好的大米倒進去。大兄冬日受涼,發起了高燒,如今身子才好些,不能吃油膩的東西。所以今天她打算煮個粥,做些餃子,再來點兒令人口齒生津的醋芹。
想到這兒,程奇瑛坐不住了,把大罐子拿從櫥櫃中拿出,小心翼翼地拿起蓋子,霎時一股芹香和酸味撲面而來,胃裡鑼鼓翻天。
說來這醋芹做法也不難,用煮面條的水和白醋将芹菜泡一段時間即可。這簡單的小菜,可是太宗時名臣魏征老兒的心頭好啊。
至于餃子,程奇瑛打算做兩種餡兒的,一種豬肉芹菜,一種豬肉韭菜。上輩子作為一個南方人,程奇瑛雖然喜歡自己烹饪,但對面食一類不甚精通。穿來古代的這些年,硬生生給鍛煉了出來。
春季的韭菜最為美味,綠油油的,鮮、嫩,帶着特殊的辛香。豬肉軟,芹菜脆,韭菜韌,做餡兒時往裡再放些芝麻油,聞着就好吃。
将餃子扔下鍋煮熟後,粥也熬開了,粒粒米花分明,粥水濃稠。程奇瑛将熟鴨蛋撥開殼,放進碗裡給碾碎,再倒進粥裡。
“阿姐,阿姐!”兩個小孩兒在門口探出腦袋,像炮彈一般沖進廚房,分别抱着她的腿,仰起臉蛋甜甜地笑,“吃什麼呀?”
程奇瑛輕拍他們的腦袋:“兩個小饞貓,今天咱們吃餃子,還喝濃濃的鹹粥,”話音還沒落地,三娘就說道,“我要吃肉肉!”
“知道了,”程奇瑛親了親她的嫩臉,順手把倆小孩兒的辮子紮好,“我把熱水都給你們打好了,快去洗臉,然後叫大兄起床,好嗎?”
圓滾滾的團子們欣然領命,踏着小步去了。
煮粥的最後,把時令蔬菜用手擰成小段,一股腦倒進釜中,攪和十幾下,再放幾滴油和兩三勺鹽,熱騰騰香噴噴的鹹蛋黃蔬菜粥就煮好了。
周圍人都說,程家就差那麼一口氣。祖上廚子出身,也曾名震一時。家中後人科舉出頭,做過官,卻逐漸沒落。最近幾代都是單傳,到了程父這輩,年輕時考中舉人,娶了富商女,生兩女兩子,眼看着要發達。可程母生完雙胞胎後身子一直不見好,拖拉了兩三年,終究是去了,緊接着程父也得急病驟然離世。
程家父母離世前,一家人一日吃三餐,頓頓都有白面。程奇瑜和程奇瑛兩兄妹打牙祭的時候也不少。程奇瑛小小一個人兒,奇思妙想的點子卻多得很。爹娘曾打趣說,這是遺傳了祖上的廚藝天賦。
那時每隔一兩天便可以吃上肉。本朝禁食牛肉,因此餐桌上多見雞、羊、豬肉。自從八歲能上竈台,程奇瑛弄出許多花樣來,大哥打下手,最後将廚娘也辭了去。
譬如甜燒白,選帶皮的肥豬肉,切成肉夾,中間塞豆沙餡兒,上面鋪一層摻了白糖的糯米飯,重油重糖,現代人看了會覺膩味,可在大祁朝,油和糖已算貴物。砂糖一兩得13文錢,一隻雞也隻需30文。還有脆炸網油卷,豬網油裹着雞肉、豬裡脊、蝦肉、口蘑,沾了雞蛋糊之後再沾一層芝麻,油炸之後,外脆裡香。
就連素菜也足夠美味:春季吃鳳尾筍,選春筍最嫩的部分,挂上稠面糊,放進鍋裡炸,蘸點兒花椒鹽,外面酥脆,裡面鮮嫩;夏季的鮮蓮籽燴豆腐,清淡可口;秋季吃桂花幹貝,其實是切成絲的腐竹、雞蛋,再加上當季的桂花,攪勻了放芝麻油炒,再放些素火腿末,味道不輸葷菜;冬季有香冬丸子,冬筍、蓮藕和香菇做成的丸子,再加上黃花菜、木耳……
可惜這樣的好日子沒過多久。爹娘得病,已花費不菲,剩下的錢财看上去雖多,但養四個孩子可不是一件輕松的事。
爹離世前告誡兩兄妹,待他過身,家中無成年男丁,切不可露财。兩兄妹便一切從簡,程奇瑛也不再做些新奇的菜式。對外隻說父母治病耗了許多銀錢,如今靠兄長平日抄書,二娘做繡活養活弟妹。程奇瑜本要參加科舉考試,因父母離世,還有一雙弟妹待養,便未再提此事。
“二娘,我來了。”兄長程奇瑜踏進廚房,身着粗布衣裳,臉上還帶着些許病色,但語氣卻是輕快的,“今日總算有些胃口了,我定要吃個肚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