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歲的常科,要考三日。每日都有人從貢院裡被人用擔架擡出來。程奇瑛叫了閑漢,給他看程奇瑜的畫像:“要是我哥中途病倒了,千萬記得送回我這飯館裡來。考完出貢院,臉色不好的話也是一樣,可不能讓他強撐。”
交代完,程奇瑛回廚房提前準備胡辣湯,好給程奇瑜驅驅寒氣。
羊肉切片,放八角、姜、蔥段,小火慢炖半個時辰。炖羊肉的時候,将海帶、黃花菜、木耳、腐竹和粉條用熱水泡軟,每一樣食材都得切碎。
用花椒油炒這些配菜的時候,程奇瑛放了老抽、生抽、耗油,還有一勺十三香。
“阿知,油條買來了嗎?”胡辣湯和油條,簡直是絕配。
“早買來了,小娘子,”阿知雙手擇着菜,但眼睛卻盯着鍋裡的東西,“這黑乎乎的,不知是個什麼滋味。”
“當然是辣,直到喉嚨的辣!”程奇瑛說話間,往鍋裡放了幾大勺白胡椒,再加煮好的羊肉湯。霎時間,白胡椒濃濃的香氣彌漫在廚房裡,在旁邊的阿羊蹲守着,忍不住打了個噴嚏。
“勾完芡,這道胡辣湯就做好了!”程奇瑛說道,“這胡椒味,可是越熬越濃。”
“這次我可沒忘記你。”程奇瑛端着一小碗剛出鍋的胡辣湯給蕭逐梅,神情間隐藏着幸災樂禍,“得趁熱喝才好。”
蕭逐梅見碗裡的胡辣湯隻有兩三勺,也不說話,垂下眼睫,像個玉人似的。
他輕輕朝調羹吹了幾口氣,才喝下去,程奇瑛見他喉結滾動,然後猛然咳出聲來:“咳!咳咳!這也太……”
程奇瑛笑得像隻狐狸:“太辣了是吧?我早就知道,你愛辣又吃不得太辣的,每次都得喝好多水。”
她端起茶壺,給蕭逐梅倒了一杯茶:“快漱漱口,我給你留了一碗胡椒粉放得少的。”
她變戲法似的從身後拿出一碗來,朝蕭逐梅眨了眨眼,遞給他:“喏,獨留給你的一份,可别讓其他人發現。”
水光盈盈的一雙眼輕輕掃過程奇瑛的臉。
蕭逐梅半嗔半怨道:“小娘子慣會捉弄人。”話語間不經意透露出些許親昵。
程奇瑛愣了愣,心想蕭逐梅這癔症莫不是還沒好,愈發嚴重起來。
她心裡想些有的沒的,有些話不經腦袋就直愣愣說了出來:“你不是差人往家中報信了嗎?算上來回,三四個月應是有回複了?”
蕭逐梅聞言,“當啷”一聲把勺子放在碗邊,那原本含笑的神情也慢慢消失了:“北邊冬天每年都下雪,路上肯定會耽誤一陣子。
程奇瑛撓頭:“哦哦,那就好。”
蕭逐梅瞟了她一眼,繼續說道:“小娘子這麼操心,我還以為你瞧我不順眼,占了地方又花了你的錢,是要我走呢。”
“我哪有!”程奇瑛大呼冤枉:“我這隻是問問而已!這叫關愛員工!”
她還想說些什麼,被飯館大門外傳來的動靜打斷了。
“小娘子!你大哥……”
程奇瑜一出考場就癱倒在馬車上,眨眼間昏昏沉沉睡過去。還是程奇瑛将她搖晃醒的。
他迷迷瞪瞪跳下馬車,對着妹妹嘟囔道:“我洗個澡,讓我睡覺……困死我了……”
程奇瑛摸摸他的額頭,見沒有發熱,這才放下心來:“快去吧。不過先墊肚子了再去睡覺。”
一碗熱騰騰的胡辣湯下肚,程奇瑜總算清醒了幾分。他感慨道:“唉,這胡辣湯可真好喝!考場簡直不是人待的地方!”
程奇瑛在旁邊捧哏:“怎麼着?分着臭号了?”
程奇瑜面色扭曲:“這倒沒有。不過我左邊那位仁兄,怕是有些許毛病。大晚上的,不睡覺,偏偏用頭撞牆,第一天晚上還幽幽哭泣,我還以為鬧鬼了。第二日不哭,倒是又咳又吐。還沒考完就被擡出去了。唉!”
“行啦行啦,考完就不要再回想了。”程奇瑛安撫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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冬夜裡那隻小貓一直待在蕭逐梅房間裡,直到一個月後,才被蕭逐梅抱出來接觸外面的環境。
“這隻貓先前得了貓癞,大冬天的沒有桃葉,于是我用烘焙幹的蜈蚣,研磨成末給它吃。”蕭逐梅抱着小貓,用手慢慢撫摸它的背脊。那手指修長白皙,骨節分明。
程奇瑛定定看了一會兒這皮毛稀疏的小動物,冷酷宣判:“現在實在是太醜了。”
蕭逐梅連忙用手捂住貓耳朵:“它如今才一丁點大,毛發自然沒長好。”
“怕什麼,小小一隻貓,難道還能聽懂我說的話不成?”程奇瑛見他這動作,打趣道。
狸花貓瞪着一雙圓圓眼睛,用細嗓子對程奇瑛喵喵叫了一聲。
“你要摸摸麼?”蕭逐梅将貓遞給她。程奇瑛往後一跳,連連擺手:“不了不了。我怕下手沒輕重。”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程奇瑛從來都沒養過寵物,沒時間也沒精力。
“它身上沒病。”
“我沒那個興趣。”
蕭逐梅卻仿佛看破了她的嘴硬,上前一步将貓放在她手掌邊讓她觸摸。
好小,好輕,好軟的身子。
程奇瑛先是用一隻手摸着狸花貓身體,不知怎的後來直接把它抱在懷裡。
接過貓時,二人手指輕輕交錯擦過。蕭逐梅屏住氣息,手指蜷縮,旋即又恢複正常。
“比三娘四郎小時候還要輕。”程奇瑛嘟囔道。
蕭逐梅輕笑一聲:“小娘子真是慣會胡言亂語……小孩和狸奴如何能相比。”
程奇瑛悄悄橫了他一眼,将貓塞回他懷中,說道:“快将它放回你屋子裡去,天寒夜涼,可别又凍出病來。”
說完又不忘添上一句:“廚房是絕對不能去的!白日裡也不能接觸我們!要是有食客對動物的毛過敏,那可就完了!”